大夫面不改色,老脸都不带一红:“化疗是花钱买罪受,做不做看你自己,不过我想说的是,你现在还年轻,遭得起这个罪,你要是到了像我这个年纪,我都不会费口舌劝你。”
林行舟轻轻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做。不过大夫,那什么……有什么药能不掉头发吗?”
大夫从老花镜上方看他一眼,拿笔敲了敲桌子:“年轻人,命重要还是头发重要?”
林行舟认真思索一番:“头发重要。”
大夫:“……”
老大夫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此人朽木不可雕也,正落笔要写病历,林行舟又一把扑住他的手:“等等大夫,既然没有不掉头发的,那就给我来个最便宜的吧。”
大夫:“……”
老大夫看上去似乎是很想赏他一个白眼,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落下几个“只有大夫看得懂”的字,把病历还给他:“行了,什么药你就用不着操心了,医院永远认真对待每一个病人,你照做就是。两周以后回来检查,具体情况到时候再说,这些天回家好好休息,别累着。”
“哎。”
对方又补充道:“注意饮食,规律作息。”
林行舟告别了啰哩吧嗦的老大夫,打点好一切手续,又回病房拾掇好自己的东西,换了身干净衣服,还不忘捯饬了头发,最后回看一眼,竟莫名觉得有点舍不得。
一个病人舍不得医院……那他恐怕是脑子有病。
脑子有病的林某人正准备打车回家,却意外在楼下看到了陆捷的车,驾驶座的车窗被他放下来一半,里面的人戴着墨镜,朝他一抬下巴:“上车。”
林行舟犹豫了两秒,还是从善如流地坐进副驾,问:“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
“您老人家都‘刑满释放’了,我这个‘家属’还不得意思意思过来探望一下?”陆捷把墨镜掀到脑袋顶上,仔细打量一番对方,“行啊你,脸色好多了,看来这两天恢复得不错?”
“一般般吧,”林行舟说,“对了,你要是有空,送我去一趟手机店,我把手机换了。”
“行啊,”陆捷一口答应下来,一打方向盘把油门轻轻踩了出去,“你那破手机是该退休了,住一趟院思想觉悟还提高了,不错不错。”
林行舟:“……”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明媚得甚至有些晃眼,车里没开空调,林行舟只穿一件衬衣都觉得有点热了,打开车窗吹风,心说这夏天当真已经到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林行舟把陈老师去看他的事跟陆捷一说,陆捷听罢还有些意外,说他那天就是随口提起,没想到对方还真的去了。
这年头,确实很少有人把别人的安危放在心上。
林行舟以光速买完新手机,陆捷在车里等,还没听上几首无病呻吟的车载音乐,就见这厮已经出来了。
于是他带着十成的惊愕问:“你转性了?你以前不是要货比三家的吗?”
林行舟一猫腰钻回车里,手里居然还多了一盒烟:“此一时彼一时,我算是想通了,以后我就‘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攒什么钱啊,我要老老实实做一个月光族。”
他说着磕出一颗烟来点了,陆捷看一眼烟盒,面上表情更加惊疑不定:“我真的怀疑你看的是不是精神科——哎哎哎,别抽了,才出院你就作死,医嘱没让你戒烟戒酒啊?”
林行舟:“我不喝酒,胃受不了。烟不走胃,没事儿。”
陆捷听了如此言论,忍不住“啧”一声,小声嘀咕说:“我真心觉得你得的应该是肺癌而不是胃癌。”
林行舟往窗外一弹烟灰,无所谓地笑了起来:“是吧,其实我也觉得。”
陆捷:“……”
陆家属尽职尽责地把车开到林行舟他们家楼下——林某人家住“北苑”,听着挺高大上,实际上是个平均楼龄超过三十年的老小区,属于“外来车辆进出无阻、小偷劫匪不愿光顾”那种。二五眼的门卫大爷估计是耳背,在遮阳伞底下架着老花镜看报纸,压路机突突过来都不能让他抬头。
林行舟现在住的房子还是父母留给他的,加上阳台也就一百零几个平米,住一个人宽敞,住仨人有余。要是没有这房子,林某人估计得沿街乞讨,还得挂块牌子写上“供妹妹上大学,好心人赏一口吧”。
陆经理的豪车硬是把坑坑洼洼的破路开出了康庄大道的气势,最后停在18单元楼下,问林行舟说:“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没什么东西。”林行舟拎上陈老师送的还没吃完的水果,顺手掏了俩橘子出来扔给陆捷,“给你,挺甜的,尝尝高中语文老师的味道。”
陆捷本来还挺有食欲的,让他这么一说,瞬间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味儿啊?北冥有鱼的味儿?”
林行舟笑而不答,道了声“回见”,卷起剩下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楼道。
陆捷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视线一偏,忽然发现副驾座位上还有盒烟没被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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