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来找我,据说是因为无聊。
“我找到那个人了。”
“是屠夫吗?”
他定定看着我。
淫威令我很识相:“是山野匹夫吗?”
“山野匹夫什么意思?”
“就是夸他很有风度的意思。”
许青嗯了一声,大约是觉得这个词尚能一用。果然是条没见识的蛇。村里出来的蛇面上有些忧郁:“他说最近忙着考试,无暇与我叙旧。”
美人忧郁起来,你知道的,令人很难抗拒,尤其对我这种心地善良的人。
考试?莫非是个穷酸秀才?我将手绕到他背后,给他呼啦啦扇着风,把他颊边两缕须须扇的飞起来,像大蛾子的翅膀。
现下我与他吃完了馄饨,正蹲在河边,美其名曰消食。河对岸包括这旁边柳树下站满了偷偷将丝帕掉给年轻公子的姑娘小姐。
许青头上也掉了一条,他仰头看了看,冷酷地丢掉了。
本想羞怯一下的小姐:“……”
我默默收回了想拾缀的爪子。
对不起,是我错认了你。
八卦是人之天性,我贼兮兮问:“你和他全说了?”
许青道:“说什么?”
废话。
“说你和他前世情缘啊。”
许青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谁说我和他前世情缘。”
我觉得此刻自己的表情大约确实能称得上是一个傻子,努力从记忆中挖出这位兄弟说要找人之时生无可恋堪称模版的怅然若失。
“他只是我的恩人。”许青撩了撩额边的须须,眉心微蹙。
我呆呆道:“不会是救过你的命罢?”
“是啊。”他一脸无所谓,“报恩还情,你们话本不都这么写的么。”
“你刚才说什么?”
他迅速改口:“我什么也没说。”
原来不是还情债,是还恩情。我尽力将心中那丝小小的窃喜给压下去。但是,恩情么,报着报着就只剩下情了,这种我见过太多了。这蛇难道会免俗?我侧目看了看他如雾如水的美目,然后他低头啃了口烧饼。
“……”
呵,我在想什么呢。这条贪吃蛇。
“恩是报的。”不报只能一命还一命。许青擦了擦嘴边的屑子,旁边的兄弟半天都没说话,神色忧郁,脑中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凡人真是无趣,他想,但是这个人还可以。
方才的书生,市侩狡诈,若是将他这仅剩的精明算计全数收走,也就与呆蠢无异了。旁人不晓得深浅,许青知道,文景昌还留了丝善念。
我在想:“那你这恩要如何去报?”
“不知道。”
河面上飘来不知谁扔下的花瓣,五颜六色,随波逐流。
“且看着罢。”许青看了看我,“小半仙的报酬何时问我要?”
这……
不提我差点忘记这回事。
他眼神清澈,我一时竟然说不出口。他是个妖,我若要取,是想取他内丹。自然,也不至于混蛋到坏了他的修行。只是取妖内丹之事,不吝于挖人心脏。还是有那么些混蛋的。我含糊道:“不着急。等你报完恩再说。”
蛇冲着我若有所思,眉目略弯。
“你虽然是江湖骗子,仍是个不错的人。”
我干笑着撇开视线:“承蒙抬举。”
“那我在宋城之时,还能来寻你吗?”
“当然可以。”我欣然应允。
书生应考还需月余。许兄弟若肯放下报恩的念头,也是不错的。万一他当真一时走眼看上人家,我不大愿意话本上除了白娘子之外,再多一个许公子。
得了我的应允,他显得很高兴:“所以我能每天多吃两个烧饼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文昌(忧虑地数钱中)—家里有人吃太多了怎么办。
第7章 青蛇船说(七)
后来我是明白了。
什么山水涧儿里走出来的,什么秀眉美目,什么怅然若失。骗人的皮囊之下,他也就是一条对白娘子的伞和船特别感兴趣的贪吃蛇罢了!
文一在给我研墨,我在给人写字。
木桐里街的张家老伯占了今日第一卦,说最近家里黄狼出没,怎么提防设陷都无用,候了一夜也只听得到动静,看不到黄狼身影。家中牲畜少是没少,只是这每晚悉碎的声音令人很是困扰,请我给他写个大字镇宅。
这事可不必找我,北门外的城隍老爷庙里多的是。
“这,这不是要钱么。”
张老伯黑红的脸皮上有些不好意思。宋城小半仙从不收钱,这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多等一时半刻少给几个子儿的事,他当然愿意干。我从他躲闪的眼神中也看出了大概。心下一叹。也不多说:“我虽不收钱,却另取报酬。老伯,这你也该知道的。”
他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
但心中又不以为意。
对穷苦百姓来说,这小半仙取什么都比拿走他们衣食父母好。
文家不缺钱,二少爷偏别出新裁,干这等活计。耍着玩乐也罢,竟还真有些本事。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傻子。
我将大字交付与他,不着痕迹把人打量了一遍。
算卦至今,我取过人小米一粒,清水一筒,鲜血一滴,头发一根……张老伯捏泥的手艺似乎乃城中一绝。我道:“这样吧。城外有个文昌帝庙。”
他点着头说有。
“三日后,烦你去那里,庙往西三十步,取一掊土,替我捏个人偶出来。”
张老伯应声说好,走了几步又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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