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婴儿的视力,该是看不清的,小人儿却似乎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面前的人,然后咯咯笑了。
芳香柔软的小指头轻轻勾住了轻抚脸颊的手,口中咿啊有声。
一瞬间心里软得不行。
那时候,桂姨笑着说:“阿诚看起来很喜欢大少爷呢。”
细溯起来,那何尝不是一种因呢?
因着那样的因,而蕴成了现在的果。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数。
见他眼中浮现的神情,明诚知道他在思及旧事,却不能判断他想起了什么,便低声问了一声。
明楼轻叹道:“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他将声音压低:“突然有点怀念你身上的奶香味儿。”
明诚身体一僵,耳尖红了起来。
明楼却还要加上一句:“像淌着黏稠糖汁的软糖。”
明楼伸出手来,扣住明诚一只手,从掌心开始,慢慢滑进指缝里面,跟他修长的手指相交,悠悠说道:“你懂事得早,那时候就已经会主动用小手指勾住我。”
随着磁性低音叙说前尘旧事,明诚眼前仿佛有画面浮现:自己在混沌中睁开眼,见到一个人。这张脸不知哪里不同,引动无邪目光,只觉莫名亲近,无由欢喜。
襁褓里的事明诚自然不复记忆,但却也并不多么意外。
或然他这一生都在等待。等待相遇,等待分离,等待回首,等待顿悟,也等待有朝一日,必然到来的终局。
但他将这样心思掩下,只以轻松口吻调侃:“婴童开心,无非是看到了两样东西,要么是吃的,要么是玩的。您觉得,自己算哪样?”
明楼一笑,语声放低,无形中带一分暧昧:“两者皆是,行么?”
明诚眼尾微微弯起:“是吗?”
“是与不是,没人比你更有发言权了。”明楼的声音又低又哑:“你每次都吃得那么深。”
明诚轻轻笑笑,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明楼与他相连的手指。
风吹过,白幔卷动,似有水纹漾起。
外间的光铺进来,匀在人身上。因了白幔的遮挡,一面是光,一面是暗。
蒙昧的光影中,他柔软修长的手指以一种旖旎的状态与对方交织,蔓草一般曲折委婉。
明楼向前走了一步,将他面前的光进一步格挡。他落进了暗色里。
不是全然的黑暗,只是身旁的白幔和身前的人所隔离出来的一片暧昧的阴影。
坚硬的器官隔着裤子抵在他腿间,分明的热度和硬度。
明楼略微低首,气流拂进他耳朵里:“要尝尝吗?”
明诚勾一下唇角,侧过头,轻轻在明楼耳边说了一句话。是听不懂的一种语言,语声腔调皆显暧昧。
然后他嘴角扬起,问:“听清了吗?”
明楼辨不出每个字音的意思,但却有种莫名的熟稔感,似乎在哪听过。
是时,一串发音相同的吟诵声悠悠传来,明楼恍然,原来他刚才说的是一句梵文的经文。
只不过,一般人完全无法将两者联系在一起。法师念经是清音袅袅,而他贴耳说来却是温存如蜜语。
明诚笑笑,揭晓谜底:“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明楼微怔一下,以严肃态貌虚点了了两下食指,继而摇头笑了笑。
是分明的调戏,然而,却也生不起气来。
明楼巡视了一圈,也没挑出什么要增补的地方,明诚办事妥帖周到,一切都井井有条。
最后,他们仍站在汪芙蕖棺樽面前。
明诚问他:“您现在还恨他吗?”
明楼沉默片刻,道:“忍了这么多年了,到现在,已不会太强烈。纵然还残余些许情绪,再过些时日,该也会散去。”
明诚将一枝白花放在那张表情凝固为死寂的脸旁,轻轻道:“尘归尘,土归土。”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他生前恶业无数,然而既然已经以死亡划下终曲,便以对一个死人的人道来对他。
佛家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前四者是自然的运数,无从脱离。后三者却是情绪,可以调控。
怨恨憎恶,与所爱离散,或不得所爱,都是让人痛苦的逼恼。
涸固于其中不加排解,人就会一步步变得偏执、扭曲,日益悖离自己的本心。
该要适当地宽恕和忘却。
这个世界永远存在形形色色的恶,然而生活是自己的,能做的惟有坚定自己的初心,不为恶行恶言恶业而蒙蔽心智,令心灵染上尘埃。
生命美丽且可贵,纵能喜乐,也不过短短数十年。该要珍视,该要爱惜。
世间的痛苦烦恼,大多是因为心浸蚀了怨,而忘却了爱。
没有理由不放过自己。
明诚徐声道:“从今天起,您可以把这个人忘记了。”
明楼叹一口气,说:“其实我早已想过,明家家大业大,难免惹人觊觎。纵然不是他,也会有其他宵小之辈下手。只不过,由他这样一位家父的知交故友来做,格外令人心寒。得失互为依辅,若不是早年家中变故骤失荫蔽,我和大姐也未必会成长为如今这样。”
“原来您想得这样清楚。”
“想了太多年,由不得不清楚。”明楼落目望向院落中的水池,深冬冷寂,满目败落残叶,“没有常开不败的花朵,有开,就有落。”
明诚顺着明楼目光看过去,柔声说:“败落了也无妨。只要根没铲去,今年夏天,便又是一池莲叶无穷碧,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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