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远不禁好笑,也跟梁冬哥逗起了趣:“你若有万世太平的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梁冬哥只觉肩上的劲力变小,便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一本正经:“其实我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过。先生有没有想过……去那边?”
“哪边?”
陈怀远才问出口,便反应过来梁冬哥指的是什么,顿时整个人都绷紧了:“冬哥,不许胡闹!”
梁冬哥眼睛一亮:有戏!
“我不是胡闹,而是确实认真想过。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过,当时很多弟兄,或多或少都表达过这方面的想法。”梁冬哥顿了顿,见陈怀远神色不明,便接着道:“我还记得当初在东北开战前,你和一个叫狄朝阳的人打过赌,说只要一年就能把他们打回去。如今,先生还是这么想的吗?”
陈怀远被梁冬哥这番话说得,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蔫了,一屁股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嘟囔着:“可怎么也不能投敌啊。”
“我只是担心,我们的船上载了太多不该载的东西,眼看要载不动。再不上岸,只怕要跟着沉了。”梁冬哥不说“投敌”而说“上岸”,无形中卸下了陈怀远的心理包袱。
只听陈怀远喃喃道:“是啊,是该上岸了。可岸上都是共`产党……”
“岸上还有很多人!”梁冬哥顿时直起身,急切道:“除了共`产党,还有老乡,还……”
梁冬哥说到一半顿住了。他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这么急切。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试探道:“先生觉得万荣举‘划江而治’的法子可行吗?”
陈怀远闻言,忽然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严肃道:“冬哥,你不要跟那个姓万的走太近!他现下暗中打着求和平的旗号倒蒋,不过是想趁机夺权。我知道你心里为我鸣不平,但要小心不要被他利用。”
梁冬哥哑然失笑:我都差点露馅,结果被当成靠拢万荣举了……不如将错就错。
“就算是万攻击蒋独裁是有意争兵权,我还是觉得他的话有道理。损兵折将丢掉东北,不都是总裁自己一手造成的?时人深恨陈赐休,可谁人不知他是总裁的应声虫?”梁冬哥见陈怀远意欲反驳,又接着道,“先总理宣扬三民主义学习西方分权设立五院,总裁却又学苏俄党治设立集权的委员会。说好听点叫兼容并包,说难听点就叫东拼西凑。想学苏俄**,实际上又自由散漫派系林立,弄得要分权么不甘心,要独裁么偏偏又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他便日日在如何打压牵制各方势力上费尽心思,即便是自己的心腹手下,也时时想着如何制衡不能坐大。先生现在不正是做了他一心打压万荣举之下的牺牲品么?是他先背叛了我们,不是我们要背叛他。”
陈怀远本还想辩说几句,这会儿又被梁冬哥戳中了死穴,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梁冬哥叹了口气:“那么多人在争权夺势。想寻个出路,办法很多,但看先生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陈怀远看着梁冬哥,却说不出话来。
“想好往哪儿走,无论哪儿。”梁冬哥见陈怀远这样,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握住陈怀远的手,柔声道,“路上再难,我都愿意跟着你。”
……
陈怀远本就被蒋折腾得信念动摇,又被梁冬哥劝得意欲另寻出路,但到底不肯就此死心。他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决心去见蒋介石。
蒋介石自从授勋那日后,如今再度见到陈怀远,中间已经隔了好几个月。
寒暄完了老蒋假惺惺道:“你的兵团司令是谁撤的?”
“是国防部的命令。”陈怀远硬邦邦地回答。
“这么能这样!”老蒋一脸意外,随即表现得十分关心,“我知道,你是有功劳的。我要支持你,帮助你,这件事要查!”
蒋介石以为陈怀远还是那个一两句好听的话就能被哄住的愣头青,殊不知他这番作态,让陈怀远心里呕了个半死。待不久后陈怀远接到新的任命,派他到西北任慰劳团团长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梁冬哥的那句话——“时人深恨陈赐休,可谁人不知他是总裁的应声虫?”
是了,是他自己太天真。他还总活在过去,以为蒋介石还是那个把闹学失败打算回乡的他从小旅馆里找出来纳进黄埔的恩人,是那个跟同学们一起住草房睡通铺一个食堂打饭吃的校长,是那个给他上课讲解什么是革命为什么要革命的激情澎湃的老师……这些早就过去了,都过去了。
陈怀远感觉有些闷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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