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我熟悉的驼色风衣,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留得很长,披散在了肩膀上,他和我记忆中一样好看,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早就做好了决定,就不会犹豫。”
只是没想到到底棋差一招,郑东阳大概有致命的把柄在张晨的手里,配合他演了这一出戏。
“你想举报我,想把我送进监狱里。”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一步一步走近了我。
“陈和平,你想毁了我。”
“对。”我轻轻地说出了这个字,带着对过去的解脱,未来的期许。
他走到了我的面前,挂断了电话,他说:“你怎么那么狠心。”
我也挂断了电话,笑着对他说:“分明是你比较狠心。”
“你不怕我打你么?”
“怕,但更怕你和我继续纠缠在一起。”
张晨扬起了头,看向了天花板,可没什么用处,滚烫的泪还是顺着他的脸颊淌了下来。
“你不是说,你爱我么?”
“是爱过,现在不爱了。”
“我真讨厌你说实话。”
张晨抹了一把脸,他说:“你亲亲我吧?”
“这儿人太多,不想亲。”
“如果人少一点呢?”
“也不想亲。”
“那算了,就这样吧。”
张晨低垂着眼睑,又飞快地凑过来脸,我本能地抬起手,挡住了他的嘴唇,他的吻落在了我的手指间,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站直了身体。
我其实已经注意到,郑东阳带着一行人,已经出现在了大厅里,我想,我刚刚的猜测有些偏差,郑东阳并没有背叛我,他的确安排好了一切。
而张晨……他知晓了一切,却放纵了一切的发生,我不知道他是在赌我不会狠下心肠,还是……
“陈和平,”张晨从脖子上摘下了围巾,递给了我,“送你了,祝贺你,将我送进了监狱。”
我接过了这条略旧的围巾,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还有些眼熟,我说:“坦白从宽,或许你能早几年出来。”
张晨别过头,轻笑了一声,或许是在嘲讽我说的话,他说:“陈和平,这话我说了太多遍了,就再说一次吧。”
“我爱你。”
他说完了这句话,转过了身,拉高了风衣的衣领,背对着我,一步接着一步,走向了那些即将审问他的人。
我一下子想了起来,很多年前,他就是这样,一步又一步,走出了我的视线。而我手中的这条围巾,就是那时候围在了他的脖子上,当年我盼着他平安无事、早点回家,谁能想到,如今是我亲手把他送进监狱——
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也转过身,走出了温暖的室内,走进了凛冽的寒风里,这座我所深爱的城市里,终于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了。
第70章
我在街边找了一家咖啡店,点了一杯咖啡,又叫了一份蛋糕,等东西送上来的时候,我才发觉,都是张晨喜欢的东西。
有人说,人在二十多岁时养成的习惯,会跟着人一辈子,我并不相信这句话,在我看来,人总是善忘又多变的,没什么东西会永远一成不变。
譬如我,过往是不爱吃甜的,在温市呆了一段时间,竟然也没那么排斥了。
我靠着柔软的沙发垫,放空了思想,没去再想其他的东西。
我已经做完了我想要做的事,而张晨会判多少年的刑罚是法院的事,总归不会死——我是下不去手,叫他死的。
我在想接下来的安排,或许可以出国旅行,回国后读完博士,再多开几家店,大概就这样了吧。
郑东阳试探过我,他说他可以让我“官复原职”,我拒绝了这个苦差事,我可能不太适合官场,我永远也学不会内里的潜规则,况且在权利的漩涡里,时刻都踩在万劫不复的边缘,我一把年纪,早就没有年轻时那样的进取心——或者说,我从来都没有什么进取心,只是郑强的事压着我,逼着我继续走下去。
因为要配合调查取证,我暂时无法离开这座城市,于是打车到了爷爷家的小区,准备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这么多年,街坊邻居也大多换了面孔,路上的老人少了、年轻人多了,我下车走了不到400米,就看见了三四对情侣,他们的手紧紧相握、眼里满是情谊,让我情不自禁地感叹,年轻真好啊。
年轻的时候总有使不完的力气和用不完的时间,可以尽情地去爱一个人,也可以撞得遍体鳞伤,再笑着说我不在乎。
我迈进了楼道里,跺了跺脚脚卸下了上面的雪,我扶着扶手向上走,每一步却不像曾经那般轻快——我已不再年轻,我愿意坦诚地接受这一点,走向人生的新的阶段,接受自己会渐渐变老的现实。
我翻出了钥匙,打开了防盗门,推开了大门,站在门口的时候,却愣了一下。我反手关上了门,迈开步子向里走,客厅里多了许多的东西,彩带、拉花、玫瑰花瓣还有几大捆香薰蜡烛,我像是误入了一个布置到了一半的会场。
空气中弥散着熟悉的烟草味儿,烟灰缸里摁着十几个烟头,卧室的床上有尚未抻平的褶皱,洗手间的架子上多了一堆瓶瓶罐罐。
我开了温水,洗了一把脸。我意识到张晨在我离开的时候,住在了这里,或许他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或许在接到消息前,他正在这里,思考着要怎么布置房间。
但我又意识到,这些毫无意义,他单方面的感动与追逐,与我而言并非惊喜,而是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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