咧摊手摊脚的,殷庭说有事,到现在都没有回房。
江南七月的天气,纵然房里放了冰块也仍旧是热,那种潮闷的湿热让他全身都不舒服,连带心里边也抑制不住的觉得烦躁。他知道那人确实是有事的,只是并非别的什么,而是心里有事——从那人一声不吭起身就走的时候他就知道,毕竟殷兰阶鲜有这般失礼的时候。
用指腹摩挲着身下的竹簟,光滑水凉的篾片交织成细致的纹理繁复得好似那人起七窍玲珑的心思,景弘知道殷庭现在应该是在书房的,却生生压下了去寻他的念想。
说全部未免自大,但少说也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断定,那人的锦绣心肠里兜兜转转的,恐怕就是自己。
微微眯起眼睛想起先前对视的那一眼,那人常年掩在细密浓长的鸦色睫羽和层次分明的眼睑下的瞳眸记忆中该是浅且润和的茶赭色,对着日光的时候会折出剔透的珀红光泽,在烛光下却被渲染成了妖冶的天青,衬着映进去的烛焰。
任是无情也动人,何况里面盈满了情思。
下意识的不想分辨那到底都是些怎样的情思,景弘忽然又毫无缘由的想起最初时候听到天青这种颜色的时候,本能的联想到当是与晴朗天气里的夜空一般的,深邃却又干净得一尘不染的蓝色。
自家太傅却用那柄紫檀木骨的腰扇轻轻的敲了敲桌上的龙纹端砚,“天青者于色……”狭长而细的眼微微阖上了片刻,而后缓缓睁开,语调也变得格外郑重了一些:“当真要说的话,约是用血化开的墨色。”
明明是深重而纯净得几乎看不出里面杂糅了血色的,但若以之在白净的宣纸或素绢上写字,字缘处偏就会渗透出些许的红意来,极好看也极妖异。
就像是适才看到的殷庭的眼瞳,因为缺乏光线而变成深重的颜色,偏偏被那朵烛焰翻出些许本来的色彩,最终涟成了瞳孔边一圈暧昧不明的珀红。
就像是天青色的墨落在纸上最终洇成的痕迹一样。
或许是自家太傅所作的解释太过的吊诡,以致于那次授课之后景弘执拗的将这种极好看偏又极妖异的色彩归入不祥的范围,心里一阵的不安。
他慢慢地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指开始试图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耳畔少了殷庭轻细均匀的呼吸声让他有些不适应,这种不适应是不该有的,毕竟再过几日,他可能就要与那种让人安心的声音暌违永岁再会无期,哪怕心里再怎么的不愿意。
心知肚明景弘不能永远是景弘,因为景弘是宣仁帝,而宣仁帝这三个字所蕴含的责任和担当使得其必然是要被放在景弘之前的。
从来没有过度逼迫殷庭必须接受这份感情也是出于这份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在初来的那夜抱着极忐忑的心情说出只是景弘这样的字句来。
无关逃避,只是想给自己一次任性的机会。
七日之期已然过了泰半,是该收敛心神了,此行无果也是意料之中,幸好其实本就没有抱太过多大的希望,虽然心里总还是不免失落……
景弘轻轻叹了口气,慢慢的闭上眼放松全身,任由身侧的半边竹簟空了一夜。
隔日晨起洗漱完毕,景弘用与往日一般的步速悠闲的去吃早膳,却在门口正遇上了殷庭,四目相对只一瞬,对方便垂下了眼似是想要用那长而密的鸦色睫羽掩盖住一夜未睡后爬满了血丝的眼仁,温温软软的问了声不知先生昨夜睡的可好。景先生于是将眼前的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圈抿了抿唇道了声还好,半是调侃的说了声只是颇有些鸠占鹊巢的自责感呢。
而后抬手挽住了他的手臂,两人一道步入了厅中。
进食时的氛围也迥异于往日,少了那份和乐融融心照不宣,莫名的有些凝滞。
景弘想了很久才将口中的那勺莲子粥咽下,看着对座有些神思不属的咬着桂花糕的殷庭,很是体贴的道:“待会去休息一下吧,你看起来可是一夜没谁好呢,兰阶。”
“没什么的。”殷庭把唇角扬成一个很温柔得体的弧度,“不知先生今日可有游兴?但可相告,在下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似乎是习以为常的一番客套,甚至不自觉已较往日多了一分生分得足以叫人难受的客套在里面,殷庭垂了眼细细的嚼着桂花糕,再次抬眼时,却见帝王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瓷勺,正十指交叠着撑在颔下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自己。
一时间有些无措,便投过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自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殷庭犹自没有回神,印象中这位陛下与苏先生因为自家老师的缘故,可很是有些隔阂的,“许久不曾见到君家麟儿”的说辞更是让他颇有些不适,总也记不起来爱子何时与眼前的九五之尊打过照面。
却仍旧是恭敬地亲自叩门,正要递拜帖,应门的老仆已是笑容满面的将他迎了进去——殷继羽聪明俊俏惹人爱,连带着整个苏府上下对殷庭也是极恭敬和亲切的——一声“殷相怎么来了”还未说出口,便在看清景弘的形容之后彻底愣在了那里。
老仆是跟了苏振翮很有些年头的人了,自家主子怎么说也是做了那么十几年尚书令的,何况更领过明德殿侍讲学士的头衔,少说也算得半个帝师,认识当今天子怎么说也在情理之中,更不至于做出使劲擦擦眼睛看自己是不是热得太过头发昏了,只在怔忪过后小心翼翼的以求助的目光看向府中如今的小主人的生父。
殷庭犹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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