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忘转过身指挥几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注意观察,看看各方面指标有没有波动。
哦,是吗?那就好。燕飞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王其实在门外等着大夫,他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大夫说他除了你真的就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是!他的户口本、身份证、街道户籍证明我都带来了,您要不要看看?他是单身一人,没爹没妈没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就只有我一个表哥!
那好吧,你跟我进办公室。
一进屋大夫推过来几张报告单,这是ct检测结果,这是核磁共振扫描报告,你自己看吧。
鬼画桃符一般的报告单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王其实一眼就看见了那两个诅咒一般的字眼:脑瘤!
地球从脚底下飞走了。
大夫对此已是司空见惯,打开抽屉翻出一大包手纸递过来,要吗?
不要!王其实没抬头,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写着nmr的那张单子吸引过去了,大夫,这……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王其实颤抖地、软弱地、胆怯地,指着手上的单子,牙齿不听使唤,咯咯地打架。
哦,你终于看到重点了,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该患者的脑瘤,基本可以确定,良,性!
什么是天使的声音?这就是天使的声音!
王其实像虔诚的教徒听到了圣音一样,泪流满面,大夫,把手纸递给我!
大夫说你激动个什么劲儿?我又没说他就一定能活得了。
谁说医护工作者是白衣天使的?
大夫说谁告诉你良性肿瘤就可以掉以轻心的?你知不知道不管是良性还是恶性都是必须要做手术的?只要是手术就有风险性,何况是在脑袋上开刀!你知不知道头部手术是要做全麻的?稍有偏差就会造成神经受损,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而且他的脑瘤紧挨着脑垂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小王同学心说这大夫大概以前是当老师的。
这,意味着,大夫郑重地按着王其实的肩膀,手术出不得一点问题,否则,他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植物人,你懂吧?
如果大夫那双手没有按在王其实肩膀上,他一定能跳到天花板上去。可是现在,他只能坐在椅子上发呆。
行了,我能说的就这些了,希望你能和我们配合,要知道患者本人也算是学医的,病情怎么也瞒不了他。事实上,我估计他根本对自己的病一清二楚,所以我希望你配合我们和他沟通,做好手术的准备。
王其实长这么大从来没感觉到这么大的压力,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是由他来做主的。可是今天,燕子,那个从很早以前就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的人,自己从来没有特别重视过特别在意过的人,忽然以一种不由分说的决绝要掉头而去,却把离开的方式,残忍地交由他来决定……这才觉得,像是整个人生生要扯成两半,撕心裂腑。
什么时候手术?王其实问得很冷静。
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他之前过于劳累,头疼发作的时候在地上躺着又受了凉引起发烧,所以我们要先进行调养,等身体状况合适了才能做手术。
大概还要多久?
一个礼拜左右。
一个礼拜啊。王其实茫然地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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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手术的准备!’这短短的七个字一句话听起来平常,可是什么话都经不起琢磨,尤其是中国话——只要你细细地那么一琢磨,一句话可以变成一万句话,衍生出一万种意思。
王其实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或者说王其实这个人之所以会被上至老队长下至小组长一致认为是块当刑警的材料——就在于,这小子好琢磨,他能把一句话琢磨出一万种解释,然后从中间挑出他认为,或者说他以为,最合理的解释。
所以,当那个好为人师的脑科大夫怒不可遏地把小王同志连同一个5000元的大红包一起踢进垃圾箱的时候,我们只能说,活该!
活该。燕飞坐在病床上吃葡萄,冷冰冰地给了羞愧难当的王其实两个字。
两个字骂得王其实眼睛都亮了,要知道这是燕飞醒过来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所以他很诚恳地说对对我活该燕飞你教训得是!
燕飞连眼皮都没抬,这家医院的脑科是出了名的,从上到下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技术好,医风正,就是脾气差一点。踢你进垃圾桶的那个陈医生算是客气的,要是碰上老主任,直接就扔太平间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王其实尴尬地干笑。
燕飞说我累了要睡觉,你该干吗干吗去!说着背转身躺了下去。
王其实轻手轻脚地收拾葡萄皮,隔壁床的老头戴着耳机听京剧,嘴里头还跟着哼哼,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我好比浅水龙被困在沙滩……王其实恨不得找根针把嘴给他缝上!
我爸爸……就是死在这家医院的。燕飞忽然说,声音很低、很平静,就在隔壁那间房,那时候,窗户外边还是个小树林,他死的那天,开满了桃花,红的粉的白的,漂亮极了。
燕伯伯……王其实打了个寒战,燕子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你跟你爸爸不一样,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好起来又怎么样?燕飞轻轻一声冷笑,我爸爸那时候还有我,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别胡说!你还有我,还有我!燕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没心没肺地让你伤透了心,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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