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鸿名点点头,祖拉抓紧了他的衣服,在他的怀里兴奋地扭动。及至陶太太端了米糊,揣了玩具再上来时,祖拉已经爬到了关鸿名的肩膀上,抱着关鸿名的脑袋,稳稳地坐住了。
陶太太一看便愣了,急急地放下碗要去捞阿祖拉,还用马来语教训了她几句。
然而关鸿名长得高大,陶太太捞不着,阿祖拉高高在上,见了妈妈的狼狈样子,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关鸿名两手向后,小心地将阿祖拉又抱了下来,搂在怀里,低头问道:“陶太太,这粥喂她几次?要热多久?”
陶太太这才觉出有些失态,于是站定了,理了理头发,满面歉意地嘱咐了关鸿名几句,临行前又再三警告阿祖拉,终于放心走了。
关鸿名其实没有什么心思照顾阿祖拉。
他好容易将阿祖拉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放在床上,将玩具抛给阿祖拉,自个儿匆匆找了些书来,坐在床边开始读了。
阿祖拉哪会让他安心读书,她爬来爬去,拿脸蛋去蹭关鸿名,又用手去挠他的脖子。关鸿名几次三番地将她提溜开,她却锲而不舍,磁石一般地又吸了回来。
关鸿名不堪其扰,手掌握住她的小脚,又不忍心责怪她,只皱着眉头轻声道:“你太淘气了。”
阿祖拉歪着脑袋,呜啦呜啦地说了一长串,从关鸿名手里挣脱了脚,站在了床上,两手环住了关鸿名的脖子。
她身上有一股幼儿常有的奶香气,关鸿名下意识地嗅了嗅,感觉很熟悉。他不由得抬起头,显出了一些淡淡的笑意来,仿佛是回到了久远的宝贵时光中:“你和他小时候一样香。”说罢,关鸿名抚摸着她的眉毛,竭力板起了脸,也不管阿祖拉听不听得懂,有些教训她道:“但是比不上他听话。文寿小时候就……”
文寿小时候就听话得多。然而这话关鸿名还没说完,就低下了头:小时候再乖,长大了谁知道会喜欢上自己的哥哥?
关鸿名思虑良久,重又抬起脸,茫然地摸了摸阿祖拉的头发,端详着她的脸,忽而微笑起来,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阿祖拉,怎么比他还好看?”
阿祖拉兴高采烈,仿佛是听懂了关鸿名在夸她,嘴里发出了一连的嘟囔,关鸿名一句也听不懂,以为她是饿了,正要起身,却见阿祖拉指着关鸿名的身后,清晰地脱口喊了一句:“文!”
关鸿名心里骤然一惊,急忙扭过头去看,却只见到衣叉上挂着的一顶灰色的鸭舌帽。这帽子是文寿戴过几次的,想是阿祖拉看见了,立刻记起来了。关鸿名慢慢地回过头,觉得方才惊慌失措,十分地好笑:难不成真想一回头看见文寿吗?他转过身,轻轻地捏了捏阿祖拉的脸蛋:“骗我干什么?”
文寿坐在教室里自个儿看着书,猛然就打了个喷嚏。
三条雷蒙本来在旁边趴着睡觉,立刻就被这个喷嚏惊醒了,稀里糊涂环顾四周道:“天亮了?”等他发觉窗户外头明明是黑着天,教室里独余自己和文寿,这才回头看着他,大声打了个哈欠。上学以来,文寿日日如此,可称是如饥似渴:“你得看到什么时候?”
文寿头也不抬:“别等我了,自个儿滚蛋。”
雷蒙当然是不滚,他的脾气古怪,唯一和他谈得来的只有这位文寿,自然也就橡皮糖似的粘着他:“喂,文寿,你最近很奇怪!”
文寿不搭他的茬。
“文寿,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你从前不是这么一天到晚做学问的!”
文寿嫌他烦,伸手捶了一下雷蒙的胸口。他自个儿心里乱的很,仿佛只有如此地分散了精力,脑子才能从大哥的包围里抽出些空来。
雷蒙被他揍得一阵咳嗽,嘴上还嘟囔着,心里却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毫无疑问,是关先生。
雷蒙揉着胸口,百感交集,他是丝毫不懂文寿对他哥哥是怎么个爱法儿,故而他看着文寿如此萎靡不振的样子,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
作为一名美日串种,雷蒙由于外貌出众,向来是众星拱月,从未体会过所谓“求而不得”之感,更不知爱情使人憔悴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然而连日以来,文寿沉默寡言的时候越来越多,有时坐在他旁边,还能看见他红着眼睛发愣。这着实是有些吓人了!雷蒙作为他的好友,对他有些担心,怕他把自己熬出精神疾病了。
于是他双臂交叠在桌上,下巴枕着手臂,对文寿岔开了话题道:“文寿,我还没去过你家里,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
文寿翻着书页,并不看他:“得了,我家里小,装不下你。”
雷蒙千方百计,不屈不挠:“多好!我从来没有见过小房子,你带我见见!”
文寿心里感觉好笑,并不松口:“不行。”
雷蒙思索良久:“我帮你买一个月的饭,”他见文寿不为所动,急忙又加了一句:“洗一个月袜子。”
听到这么一句,文寿扭过头,倒真是考虑了起来:他其实很不喜欢亲自洗这么些个东西。与此相比,带他去一趟家里,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到我家里,你他妈不许乱动。”文寿最终屈服于这个巨大诱惑,开了口。
雷蒙看他终于同意了,这才放下心来,他才不会去洗什么袜子,到最后买个三十双给他就是了。算盘打定,雷蒙嬉皮笑脸地又去撩闲:“也不许动关先生,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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