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越过层层黄雾,当首的将领浓眉大眼,一丝不苟,双手奉着雕花木盒,大小正好装下人头。
程恩识得那将军确实是杜伊超,但仍然不松懈片刻。
杜伊超脸色肃穆,在离程恩十步远处,像是下定决心,一手伸入盒中,拿出一样东西……
程恩这边所有人神经一紧,一瞬之间一阵兵刃出鞘的声响划破静默。
程恩挥手阻止,因为晃入他眼帘的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杜伊超提着的竟是一个人头!而那人头,程恩怎会不记得,秦王李攸!一方枭雄!若造反成真,这李攸说不定还真会坐在金銮殿接受万朝来贺,然而成者王败者寇,此人竟也做了血球。
若……若这是李黍。
若……若输的是李黍。
程恩心里打颤,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直到杜伊超又吞吞吐吐摸着鼻子道:“那个……啊……镇远大将军,圣上有言,西北平定,他在京中买了糖葫芦等你……”
两队军马:“……”刺激。
程恩心头一动,脸上依然不动声色,道:“杜将军,请入营说话。”
第8章 父子
阴沉沉地,只闪过几朵青幽烛火,蜡泪不停地流淌,渐渐一支蜡变成瘫软在桌面上的一团,桌面上布满了香灰,桌子正中央摆着一尊巨大的黄铜香炉,炉中插着一束庙香,透过飘忽的青烟,是几排牌位,乌木质地,纂刻着一个个遥远的姓名,这些名字都姓程。
男孩望到最后,竟快不认识这个“程”字了。
“知道为父为何让你在这里跪一宿吗?”成年男人的声音如从万里之外而来,充满了虚幻空悠。
“孩儿做错了事……”男孩耷拉着脑袋,奶气未脱的声音细弱蚊吟。
“错。”
男孩不解地抬头小心翼翼探看说话的青衫男人,男人双手负立,只留给男孩一个背影,即使是如此,男孩眼中的背影依然显得高大神圣,不可企及,将男孩整个笼罩在影子里。
“程氏一门,大赟望族,从祖先程恭入京为相,至今两百六十九载,此间送走了无数同时世家,然而程氏风雨飘摇年,依旧纹丝不动,出了十九位能臣,被誉为“星辰”。恩儿,你觉得我们凭的是什么?”青衫男人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哪怕是这番平平静静,还是让男孩听的心中思绪汹涌。
“我们凭的是才能,更是忠!更是义!”男人不等男孩回答,激昂慷慨地道。
男孩握紧了手心,对着祠堂磕了三个响头。
“恩儿,不论何时,你都要做一个不负程家的真君子。”青衫男人回过头,他的脸上是那么笃定,那么凛然,刻在了男孩的记忆深处。
程恩捏着眉心,他眼睛发酸,他从得知夫妻反叛的那刻开始,竟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父亲那时的决绝了,明明不久前他还记得一清二楚,可是此时,只剩祠堂里父亲糅合在香火青烟里模糊不清的脸,程恩的血液像被整个抽离身体,犹如走尸。
杜伊超浑然无觉,喋喋不休说着所见所闻:“卑职奉命潜伏在秦王一派,但卑职永远是先皇后的麾下!当然也是圣上的麾下!我本来是要奉命砍掉李攸和程谦雅的人头,可是前两日皇上又突发了一道急召,让卑职莫杀程谦雅,唉!若杀了程谦雅,我杜伊超怎会沦落到连夜逃亡,如今西北由程谦雅掌事,这只老狐狸比起李攸更难对付……”
徐松之忙在桌底下暗暗踩了杜伊超一脚,杜伊超吃痛哎呦,顺着徐松之的目光看去,程恩已经用手捂住了双眼,隐隐间,似有一丝濡湿要冲破指隙。
杜伊超憋了十几年,本是一吐心中快,一时忽略了主将乃是自己口中的老狐狸的独子,他微微一愣,又搔了搔自己的头,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是蠢人,遇上这情况也束手无策。
“呃……”
徐松之暗暗掐了他一下,阻止他再往伤口上撒盐,杜伊超吃瘪,悻悻找了个由头,一溜烟逃开了。
杜伊超走了,徐松之方要出言讲几句真理名言,开导自己的老大,只听见程恩向来平静温和的声音中带着颤抖和隐忍,低低吐出来两字:“出去……”
这一天,镇远大将军将自己关在营帐里,谁也不见,亦不吃不喝,毫无动静。
当徐松之和杜伊超打算强行入门查看状况时,镇远大将军自己走了出来,一身xiè_yī,青丝不束,形同槁木,先是望着天淡淡道:“出太阳了,天气真好……”
几位亲信又当镇远大将军受了刺激,疯了。
那位年轻的大将军突然提高声量,字字掷地有声,下令:“众将士听令,吾等全力以赴,就算滚烫的鲜血染红了整片西北的黄沙!也要势必夺回西北!不负国家!”
西北城。
这一场战争持续三天三夜。
后人对于百战百胜的程恩取得这次胜利觉得理所当然,只有当事人才知,这是他一生最困难的一次战争,他的敌人是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是他的家人!他若一念之差,结局便一塌糊涂。
当年轻的镇远大将军走进西北城的临时宫殿,他的双剑上满是鲜血,拖曳一地,他望着大殿上穿着龙袍的中年男人,沉默不语。
“哈哈哈哈哈哈。”程谦雅坐在殿上,笑得一身不合身赶制的龙袍抖动,他又一脸淡漠:“没想到是我儿子亲手粉碎了这场帝王梦,恩儿!你不孝……朕……朕……”
程谦雅突然抱着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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