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云散去,祥云聚集。
金丹已成。
殿内的倪云初本已做好了九死一生、与天搏命的准备,但是预想中的雷霆并没有到来,祥云飘飘,灵气涌入身体,瞬间修复了他历经雷劫的伤势。
这滋味如此美妙,但他无心享受。
金丹期的灵识外放而出,他清楚地“看见”兄长就站在殿外,袖子上的一抹血迹刺目之至。
他起身,冲到门外,毫无在外人面前的成熟,径自扑进了倪云皎的怀里:“兄长!”一边说着,他一边握住了倪云皎的手腕,想要探查他的情况。
倪云皎轻咳一声,声音淡漠中有着难以察觉的疲惫:“云初,别闹,”声音渐低,“我歇一会儿。”
话音一落,他缓缓阖上了眼睛。
再醒来,已是身处一间灵气充沛的雅舍中。梳着小髻的道童凑上来,声音惊喜:“呀,道长醒了!”
倪云皎道:“这是哪儿?”
道童声音清脆:“这里是逍遥山,清静派!您身上的伤,就是我们门内的孙长老在治,她老人家医术高绝,那可是闻名各派。还有倪真人,他是我们掌门的贵客,刚被掌门请去了,要是知道您醒了,一定十分开心!”
他叽叽喳喳,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了一大堆,却并不惹人讨厌,眸子里是孩子才有的天真活泼。
倪云皎在听到“倪真人”这个名称后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眉目微微柔和。道童仍在嘀嘀咕咕地说着话,说的是他从外面听来的倪云初的故事。倪云初在须弥秘境中的事迹如今已是广为人知,他是如何发现不对、如何传递消息、如何斩杀魔修,像话本儿似的,被小道童说的活灵活现。
在他的声音中,倪云皎垂眸,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
清静派赵掌门的住处坐落在一座不起眼的山峰上,他的道府看起来也十分普通,一如他自身给人的感觉,低调得不像是中陆五大宗门之一的掌门。
如今他捋着胡须,神色突然肃穆起来:“小友在秘境中救我弟子,便是于我有大恩,我在此先谢过小友。”说着,他便弯身想要行礼。
倪云初退后一步,不肯接受,他不动声色道:“清静派愿为云初兄长疗伤,云初实在感激不尽,怎么敢再受此大礼?”
说着伸手去扶,赵掌门就也从善如流地直起身,为他滴水不漏的应对在心里颔首。倪云初将自己对清静派弟子的救命之恩与清静派的疗伤之恩扯在一起,明明是一种不对等的比较,可他仍选择两相扯平,而非借机索取报酬,既是一种示好,也展示了自己的气度。
他不知道的是,倪云初这样说的原因更多在于,他认为自己的兄长要比其他人重要多了。救下其他人不过是顺手而为,能够有机会治疗兄长的伤才是意外之喜。
两人相视一笑,赵掌门冷不丁道:“如今魔修横行无忌,为祸人间,道友有何看法?”他没有再说“小友”,而是用了“道友”这种更平等的称呼,若是换了其他金丹修士,必然已经受宠若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倪云初礼貌地笑笑,诚恳道:“我辈修士,自当仗剑拔刀,除魔卫道。”
他脸上的笑容太完美,完美到分辨不出真假。赵掌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追问:“如何仗剑?如何拔刀?如何除魔卫道?你可知魔修的实力何等强横?”
倪云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觉得这老道有些咄咄逼人。想起自家兄长还需要清静派的治疗,他沉下心想了想,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少年的锋芒:“狭路相逢,必有一死。任他如何强横,只需比他更强,又有何可畏?”
他答得并不符合道门一贯的宗旨,显得有些邪气。但是赵掌门无疑是欣赏这种张扬的,若是少年人都没有这种勇气与自信,他们道门的未来又在哪里?
“我此次寻道友来,是为了一桩事,”赵掌门道,“一桩与你们倪家有关的事。”
倪云初道:“请掌门赐教。”
“道友想必听过九霄碧玉珠?”看见倪云初的眼神冷了下来,赵掌门解释道,“并非我贪恋宝物,只是道友可知道,这九霄碧玉珠乃是一件仙器?”
倪云初有些诧异:“仙器?”这一点,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正是。不仅是仙器,还是一件能够克制魔气的仙器。我只是不忍宝物蒙尘,故而提醒道友一句罢了。如此仙器,只要擅用之,必是魔修的一大克星,将来未必不可制衡魔尊。”
赵掌门说的诚恳,言语中也并没有询问这九霄碧玉珠下落的意思,若是旁人,乍听之下必定已是心神动摇,然而不知该不该失望的是,倪云初神色未变,不及弱冠的少年看起来沉稳至极。
“多谢掌门提醒。”他道。
对于九霄碧玉珠的下落,他也不过是只知道一个大概罢了。祖父与父亲商议时,他曾隐约听过“待到……便带他去宝库那里,将……取出,届时,我倪家必定……”这样的话语,却听不真切。
并没有继续想下去,倪云初看向远处。
现在,兄长是否醒了呢?
*
魔界,云中城。
巨大的冰棺中,黑衣的男人缓缓坐起,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散落肩头,俊美得没有一丝人气。
楚易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命门被刺穿的痛楚仿佛仍未消去,在胸膛里隐隐作痛。
但再多的痛楚,都比不上那人看他的眼神。
那是完全陌生的目光,冰冷中透着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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