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时候,他几乎已经决定放弃。
他和千里并不适合,不仅仅是年龄差距和社会阅历的关系。白昕很早就失去了家人的关爱,也不在乎以后在孤独中度过,可是他不能让千里遭遇和他相同的事情。
等到去国外读几年书,开拓了眼界,再回来工作几年,千里应该就能把他抛在脑后了吧。他们的相识起源于虚幻的载体,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基础,时间将会抹平一切,将生活导入原点。
因为没有什么,能与时间的力量匹敌。
白昕多年以来没有再回过家,除了偶尔联系的小妹以外,连家人的脸都快淡忘了。
有一次学院里有个老师生病住院,他带着几个学生提着礼品前去探望,结果在住院部的走廊里和他的大哥不期而遇。
大哥显然也认出了他,但是眼神冷淡目不斜视,丝毫没有要与他打招呼的意思。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白昕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句:“家里谁生病了吗?”
“不关你事。”大哥连头都没回,径直走了。
白昕露出微微的苦笑,周围的学生好奇地问他:“云哥,那个人你认识吗?”
“嗯,算是吧。”
心最细的女学生佩兰望着男人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道:“这人和云哥长得有点像啊。”
“是吗?”白昕掩饰性地转移了话题,“我们走吧,老王还在等我们。”
当晚他和小妹通了电话,才知道是父亲住院了,其实并不是很严重的病,只是父亲年纪大了,难免经不起折腾。
白昕没想过直接去病房探访,他知道这会刺激父亲血压升高。他问了小妹病房号,之后悄悄去了一次。
隔着虚掩的房门,隐约能听见父亲和大哥大嫂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听上去精神还好。
白昕沉默地待了一阵,最后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他托小护士转交了一些昂贵的营养品给父亲,没有留名。至于等对方猜到是他送的之后,究竟会把东西留下还是扔掉,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了。
送走千里之后,白昕时常会想念对方。
白天再怎么转移注意力,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想起临别前千里欲言又止的眼神。眼神里隐藏不住的感情,仿佛要汹涌而出。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回应一句“我会等你”。
白昕曾以为自己是个很自私的人,现在才发觉自己其实不是。当动了心的时候,终究是为对方考虑得更多。
千里刚到国外的时候还会打电话回来,经常说不了几句就匆匆地挂了。这个情况是怎么造成的,二人心里皆是一清二楚——他们都对对方的心情产生了不确定的认知。
作为最好的朋友,青夜很少插手管白昕的私事,白昕亦然,这是他们之间表达信任的方式之一。或许是彼此实在太了解对方的行事准则,“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必然是已经过充分的考量”,所以他们很少对对方的私生活发表意见,青夜对白昕和千里的事,一直都还没一个外人了解得多。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的家人以外,青夜和千里是对白昕来说意义最深重的两个人。
一个是他这辈子最亲爱的朋友,一个是他多年来头一个想要得到的对象。前者如今已经找到了人生中的另一半,而后者的幸福,有二分之一的决定权还在他的手里。
几年间千里回国好几次国,每次公会聚会,白昕都没有露过脸,而千里也没有主动去找白昕。
千里是担心自己被对方讨厌,白昕是在希望对方忘记自己和记得自己的矛盾心情间徘徊。
一晃眼,两个人就这么度过了六年。
千里刚回国的那阵子,二人还依旧是没有往来的状态,直到离歌和常世举办婚礼的日子,被青夜和律一个顺手的“帮忙”打破了。
青夜和律,把喝醉的千里送到了白昕的家。不久之后,二人开始了奇妙的同居。
和喜欢的对象共处一个屋檐下。表面上和谐融洽相安无事,实则与煎熬无异。
当然,这同时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当年青涩的孩子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工作,负担起了社会责任和家庭责任,那颗澄澈的心灵,却一如十八岁那年一般,剔透如水晶。
无论白昕多晚回到家,家里都亮着一盏灯。白昕心里也很清楚,每次直到他回来之后,千里才能安心地睡去。
千里这个孩子——对白昕来说他就跟自己的学生一样大——总是能让白昕心生怜惜。千里所抱持的单纯、美好而执着的感情,那是白昕曾以为离自己非常遥远的东西。当有一天,这样一种特别的感情和这样一个特别的人来到自己面前时,让他有种做了美梦的恍惚感。
那是一罐蜜糖,散发着甘美的清香。
越是想要得到,压抑的心情就越是控制不住。当他们结束了短暂的同居生活,各回各家之后,白昕心里空空落落,像失掉了一块。
千里生日那天,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白昕找了很久,心急如焚,差点把整座城都翻转过来。
他给所有能想到的人都打了电话,打到青夜那儿的时候,青夜终于忍不住劝道:“老白,其实你可以自私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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