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沉重的绝望。
对于这世界上的任何其他人来说,死者和现实活生生的人怎么比较?死去的在照片里永葆美丽。活着的才有利益往来,知冷知热。
只有她切实地失去。
用张牙舞爪的夸张姿态扮演一个自己都感到耻辱的恶心角色。
那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
樊云蜷缩身体,用又湿又凉的右手狠狠按压脉搏突突跳动的手腕。
如果亲情是血脉相系,其中还有阴郁情感,腐朽,腥臭,暮气蔼蔼,毒一样一点一滴渗入骨髓。
家这个词,近乎等同于人的历史、根源,盘根错节,意味深长。所以才有“近乡情怯”。
但转念想到易非。樊云陷入迷茫。
是因为有那一部分记忆,抚慰她内心蠢动的怪兽。否则大概只能以自身血肉喂食。
易非那时的冷静,超出她任何时刻对那个年龄的孩子的想象。无论发生什么,对樊云从来没有敌意。
在她讨好父亲乞望争宠时,易非不抢风头,在她最阴郁的时光,易非小心掩护。
易非看她的目光总是温柔安定。热闹的场面其实并不值得兴高采烈,悲哀也应当适可而止。
易非好像能懂得她。
静默地包容爱护,好像她们当真是姐妹。
好像被易非的温柔感化了,受她无理由的爱,才能蜕下重重戏装,做不需要再求什么的自己。
又好像陷入更浓的迷雾。
曾经视她为仇敌,却在不知不觉中感情豁然转向,一下子跃过“姐姐”,亲密得太过。
无理由无条件的爱被赋予了理由。于是在樊云一错再错的毅然选择里,终致荡然无存。
樊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后悔。倘若是亲情,至少有那么个名分可以挂一辈子。
她被拯救过了,所以有了重新做人的勇气。所以渴望挣脱樊笼一样不管不顾地甩开这个家庭。像乘着失控的列车,耳畔是轰隆惊雷一样的风声。易非和她自己的青春一并甩在身后。
心底里最深处的古老记忆。樊云越是不愿回忆,越在失眠里,晨昏难分的梦境,一遍遍破碎浮现。
易非让她看到了生命是五彩光亮的,有□□有低谷。但说到结果,最终裹入无尽黑暗。
有所求。求不得。
易然半醉地开门,房子里静悄悄。门廊留着一盏灯,映出餐桌旁易非的侧影。
易非手肘支在桌面,夹着烟,不知在想什么。
“姐?”
易非抖了一下,低头弹落烟蒂,“又这么晚回来。”
易然没见过易非这样,点亮了灯,嘻笑着,“难得,等我呀?”
“睡不着。下来喝水。”
声音很烦躁。
没等着易然观察她,易非忽然起身,倒了杯水塞给他,“谁知道你回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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