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界猜测不同, 顾缜未在手上留任何权柄,将一切都留给了顾无忌, 着实令世人震惊。
待得顾无忌正式登基,顾缜更是以“宫无二主”为由, 搬离宫城。但战事将至,为安全考虑,也是顾无忌与臣子们苦留再三之故,顾缜暂居京城西北郊的夏宫,待战事平定,再做打算。
顾无忌也到不惑之年,经纬邦国已无需指点,其帝气龙威不在顾缜之下,登基后更是举重若轻、深不可测。
顾缜搬离宫城那天,顾无忌前去拜别,跪倒在顾缜面前时,他自己都未料到竟然落了泪。
但细想来,本当如此。
他曾是被生父抛弃的无名世子,又在礼亲王府受尽冷遇,要不是皇叔将他带入宫中悉心教导,哪有今日的君王帝座。教养之恩,恩同再造,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份皇家亲情,此番离别,别的是天地君亲师,若还不动容,岂不是不仁不义之徒。
顾无忌思索着,虽不再落泪,面上却是越发悲苦,严肃得不得了。
他的长子顾烨年方十岁,第一次见严肃霸气的父王如此情状,吓得跪在旁边,瞪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
“莫要难过”,顾缜伸手扶他起来,又让三宝拉起顾烨,搂着顾烨笑话他,“儿子面前,当父亲的,怎么好这样。”
思及往事,顾缜又叹道:“当年岚儿随礼亲王入宫请安,正是烨儿的年岁。”
说完又笑:“老了,不着调的旧人旧事都翻出来说了。”
及冠后,顾无忌再没听过本名,皇叔一声“岚儿”,教他百感交集。
他抬头看去,年岁对皇叔的俊美容貌殊为宽容,但原本的乌黑长发已染霜雪,顾无忌跪在榻前,都能从青丝间看出几缕华发。
宫中曾进言,可效仿前代帝王使用药物浸染复黑,皇叔拒而不纳,说仙人不老,凡人老了,白发松齿都是难免,何必装神弄鬼,谢将军也不没遮掩过白发,此事驳回无须再提。
想到谢叔也已经将内阁总理之职转交江载道,虽还是内阁大臣,但到底不同了。真是改天换日,物是人非。
顾无忌郑重一拜,依礼道:“叔父搬离宫城,顾岚不孝,不能亲自为叔父担箱挑物,厚颜拜别,请叔父赐训。”
他以顾岚自称,又称顾缜为叔父,所讨的自然是家训。
都说储君难为,君王也难与储君维持关系,更不要说父子之情,顾无忌这些年来,虽与顾缜有观念之争,却从来不曾受人挑拨起过嫌隙,在数千年国史中都是难得的,更何况还对顾缜这样濡慕,顾缜心中也甚是感念,温言训导。
“你已有子女,又是一国之君,该明白治国齐家平天下的道理,万不可疏失了教导陪伴,这才是为君为父。”
“我知你事事经心,但也莫要过于劳累,保重自身也是君王之职。”
“没有叔父管到侄儿后宅的道理,但我与他相处,最重要是信任坦诚,适不适用,你自行考量。”
顾岚认真聆讯,每一句都回了明白。
说着说着,到底还是提起了朝堂之事。
“我知道你与谢光私下联手才否了江大人的提案,此事我意见与你们相同,但做法上,你有失考量。”
“你们有少时相伴的情谊,又有共同之理想愿景,但终究与我和九渊的关系不同。何况,我与九渊看似立场不分,但需知政事上我与他亦有分歧,我行事也得顾虑他的身份立场,即使他愿为我披风挡雨,我也不愿动辄陷他于孤立之地。”
“以朝堂现今秩序,实无造就孤臣之必要,无论是你还是他,都莫要仓促失却了难得的君臣之谊。”
顾岚肃然垂首,道了声:“侄儿听训。”
趁此,顾缜叹口气,轻抚顾烨头上柔软的头发,劝道:“坐上那张椅子,才知道身不由己,我又为那张椅子增多了许多束缚,你的难处,我都明白。一朝为帝,便是孤家寡人,你现在已经尝到其中滋味了。”
“做人论迹不论心,海鸣行事有差,罚了便是,你莫要冷了心。至于烨儿,当初早早立你为储,是形势所迫,累你小小年纪日夜勤勉难歇,就别让烨儿吃这个苦头。你说呢?”
顾岚郑重一拜,道:“顾岚明白。”
叔侄二人又闲话了几句,吉时将至,顾岚亲自扶着顾缜上了御辇,顾烨象征性捧了个包袱,代替父王将顾缜送到了夏宫。
至此,华国旧君新王权利过渡顺利完成。
*夏
顾缜退位后,行事居然任性起来,在夏宫住了没一个月,就换了替身待在夏宫,自己跑去了谢府,说是谢府比夏宫更凉爽宜人,让宫里的顾无忌哭笑不得。
谢氏几年前故去,谢光成家后也搬了出去,秦俭卸任后和谢镜清走南闯北游四方,因此谢府就剩下谢九渊一个。
顾缜本想让他也住进夏宫,但到底说出去不好听,可实在不想谢九渊一个人待着,干脆就自己跑去了谢府住,反正他是退位的太上皇,谁敢有意见他也听不见,让侄子烦恼去吧。
不过,谢府凉爽宜人也不是假话,葛清书不愧是大才子,设计的宅子四季皆有意趣,夏季里流水从各院穿过,配以高树掩映、凉风送爽,确实是宜人得很。
午后,吃过了乳冰酪,蝉鸣阵阵如雷,二人歇在书房榻上,了无睡意。
谢九渊拿了本西洋杂志看着,顾缜也不嫌热,趴在他身上小休,转头看见了自己披散下来的长发,笑道:“又白了些。”
顾缜身为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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