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不过是一具几近枯乾腐朽的残骸罢了。」悦命低头瞧着杯中平静无波的淡色液体,颇有感慨地说着。
「别这样,您培育了优秀的裴曦,加上过去任职司命的功劳,这是天人有目共睹的……您就别妄自菲薄嘛。」
「不是的……」悦命眨了眨那双充血发红的眼,环视整个办公厅舍。只见虔剑在那洗砚收笔,不见裴曦在旁批卷做事。「那孩子……岂是知道我将前来,所以躲起来不让我看见吗?」
他早些听闻月老提及,飘风为了方便宫、府之间能齐心协力并提高工作效率,遂将裴曦与自己的办公殿堂设置在一块,打从几个月前就一直这麽做了。
悦命对裴曦的不满全写在脸上,让飘风见了很是诧异。这眼神……完全不似一位父亲看待儿子的眼神,反而是面临仇敌时才会有的表情。
「悦……悦命前辈?」
「什、什麽?」悦命转身过来面对飘风,表情又瞬间变得缓和许多。
「裴曦他……现在正在人间。东皇下令,要他与山鬼同行前往巫山除妖。那妖孽是由人间女子的怨情所化,我想应当是很难缠的。裴曦武功尚可,只怕经验不足……我担心山鬼会以他当饵,引那妖婆出洞……」飘风每言一句,便斜瞅一眼窥看悦命的反应。「我正是为这事请您前来。虽然我已命人向雷师借来观尘镜,但里头是一片灰茫茫的,怎麽也看不清楚,我想应当是那妖孽的邪瘴在作怪吧。论官职,裴曦虽是我下属,但论交情,裴曦却是我的挚友。东皇虽下旨要他人不得干涉……但,我只是想去关心关心罢了,一见裴曦平安,我会立即回转司命宫的。」
「大司命大人,难道您……您想下凡去探视这孩子?这……怎可劳烦您呢?」
悦命惶恐地站起身,双袖合拢,向飘风深深地行了一个鞠躬礼。
「大司命大人,那孩子不值……不需要您如此关心他……」
「悦命前辈……」飘风连忙前去搀扶,使他坐回原先的座位上。「什麽是值、什麽是不值,我从来没心思去弄清楚。我想慕情便是这麽一回事吧,才一会没见到他,我便担心得如热锅上的蚍蜉。不过是批个奏章,竟然错字频频……唉,不久之後,我大概也会如同屏翳那般,多虑善感心神多憔啦。」
「大司命大人,您怎麽会……唉!」悦命一甩袖,随即将头撇开了去。
飘风无奈地笑了笑,回应悦命那一脸凄苦的神情。「悦命前辈,您瞧这个……」飘风伸出右掌的小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命丝罗!您……您怎麽会……?」重演他当年与冻雨犯下的罪过!
「无须惊慌,前辈。」飘风试着将声音放柔,好缓下他不安的心绪。「这是我们无意间套上去,并非刻意促成的。东皇大人知晓之後,还命我们不得将它取下。所以……我与裴曦,势必被它綑绑一辈子,再也不得脱身了。」
「这……怎麽可能呢?」悦命将飘风的右掌仔细地翻覆瞧看,许久就是看不出什麽端倪。「丝罗竟然……竟然上了天人的指节,怎麽会呢?怎麽会呢?」
悦命激动地淌下泪水,飘风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只好唤虔剑取来手绢让他拭泪。
「冻雨……冻雨要是知道了,不知会做何感想呢?我……我们当年这麽辛苦是为了什麽……又,冻雨究竟人在何方呢?」
「悦命前辈,请您冷静些。」这下好了,他原本想请悦命前来暂代司命之职的,人哭成这样,恐怕什麽忙也帮不上了。「司礼,去请月老前来吧。」
「……是。」
两年前悦命去职,月老奉东皇之令打理司命府上下的职务。悦命既不能暂理,托付给月老还是可以的。
「大司命大人……」悦命不知在何时拭乾眼角余泪,踱步到他身旁来了。「裴曦何其幸运,能得您的关照厚爱。但,您为什麽不设法脱去丝罗呢?若东皇的命令将使您痛苦、窒息的话……」
「前辈……」飘风故意不回头看他,那种孤寂、那种惨绝,不是他这个没有历经伤悲的人可以明白体会的。悦命与裴曦一般,同是刚强坚毅的人,少在人前表现出慌张失措的情绪。今儿他失态了,虽然很快地敛起悲容,但心底一定为方才的举动懊悔不已吧……
「前辈,我想,这就是天人的命吧。」飘风寻不得更好的解释,只能把天外飞来的姻缘看作造化捉弄的结果。「与其回避命运厌恶它,我还不如找到裴曦的优点喜欢他。这样,说不定裴曦也能接受我,未来能过得较为圆满。」
「大司命大人……」悦命还想说话,却不知该如何接续才好。
「前辈,您且竖耳听听,人间的祭巫……正为裴曦高歌着呢。」飘风指着观尘镜中,巫山县外一处古老的祭堂,踰尘正在那儿唱着,山鬼也领着巫女婆娑起舞。他们唱着灵均所作的迎神曲,踩着湘夫人故意流传出去的天人舞步,好不热闹、好不欢娱。
「前辈,我这麽想或许消极……但是,无论欣然接受或抵御命运,大家都只是在寻觅存活下去的勇气而已。试图违背命运的,如您与屏翳、灵均,而我……不过是选择了较不费力的那条路罢了。」
「嗯,也对……。」悦命了解飘风的思虑,但即使时光能倒流,他也不会屈服於未知的大能为他所安排的命运。
没给悦命过多冷静思考的时间,飘风决定立即启程。人间的时光流逝地非常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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