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无血色、渗满了冷汗的脸。茫然无焦距的眼睛,迟钝的在天花板游移,然后朦胧的捕捉到悟士的身影。
悟士跌坐在地上,就这样往后退去。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可怕极了。
外头冷的让人全身发抖。回过神时,悟士不知不觉间已经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了。
没穿外套,也没穿鞋子。只穿着一双袜子的脚,被冰冷的地砖冻得发疼。可是,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茫然的凝视着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喷水池。
好可怕。他真的以为情夫死掉了。
情夫的脸真的白的像纸一样。就像小时候死掉的爸爸的脸一样。看起来一点都不痛苦,就像在睡觉一样,可是不管悟士怎么叫唤,爸爸都没有睁开眼睛。
现在那个情景也强烈的烙印在脑海中——皮肤的颜色逐渐变得黑青,周围的大人催促悟士和爸爸道别,可是悟士怕得不敢直视父亲的脸。亲戚的小孩嘲笑他是胆小鬼,但悟士还是不敢触摸父亲摆放在胸前的双手。
眼睛忽地湿了起来。
不是我的错。都是情夫自己害的。谁叫他要故作正义,是他活该。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说的那么了不起。大人是不可能明白我的心情的。他们不会明白的。
「……」
悟士吸了吸鼻涕。
因为悟士害怕。害怕自己或许又会被同学排除在外。害怕或许又会遭到大家漠视。光是想象,悟士就怕的不得了。田边难过的心情,悟士再清楚不过了,可是……。
「……你怎么了吗?」
一道温和地女声,温柔的叫住了不停啜泣的悟士。
他吃惊的抬头,一头运动员般短发的年轻女性,和双手插在温暖黑色风衣口袋了、高的要命的男性,正站在自己面前。
悟士慌忙擦擦眼睛,于是女性微微弯下腰来,望着他的脸。
「自己一个人坐在这种地方,怎么了……穿成这样,一定很冷吧?」
「……」
「哎呀,身体都变得这么冷了……哥哥,外套借他吧!」
「……我的吗?」
「快点啦,人家都要感冒了不是吗?」
被妹妹催促,男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脱下大衣。又大又暖和地大衣,完全包裹住悟士冷透了的身体。
「你家在这附近吗?鞋子呢?」
「……」
「没穿鞋子,一定很难走吧!哥哥,你陪在他身边,我去叫出租车来。」
「我去好了。」
「没关系啦!这种时候,还是男生陪男生比较好。」
妹妹勉强要哥哥坐在悟士旁边,小跑步的奔向出口。男人吃了一惊,站了起来。
「友纪子!不要跑太快!」
「唉,你太操心了啦!我不要紧的!这么爱操心,小心秃头喔!」
「喂!真是……」
女人跳也似的跑走了。男人苦涩的咋了咋舌,一屁股坐回长椅上。悟士想站又站不起来,在长大衣里蜷起身体。
男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板着一张脸坐在旁边。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和牛仔裤。虽说已是三月中旬,但夜晚还是相当寒冷。悟士战战兢兢的把大衣还给对方。
「……这个……」
男人瞪了悟士一眼,又生气似的收回视线。
「你穿着吧!」
「可是……」
「我的身体锻炼过,不觉得冷。」
「……」
「……前一阵子,我在这附近看过你吧?」
「咦……啊!」
他就是昨天站在家门口的巨人!
「你为什么没穿鞋?」
「……」
「和父母吵架了吗?」
悟士缓缓摇头。
「……不是。」
「那,兄弟吵架吗?」
「……不是。」
悟士支支吾吾的呢喃「和朋友」。
「重要的朋友吗?」
「……」
「这样的话,还是早点道歉比较好。就算觉得自己没错……就算现在不这么觉得,十年之后,也一定会后悔。」
悟士不可思议的望着男人。男人的侧脸面无表情,可是总觉得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你也觉得后悔吗?」
「……很后悔。」
男人的眼神飘向远方。——就像忆起了遥远的记忆似的。
「我想道歉的那个人……十年前,住在你现在的家。」
「……住在我现在的家?」
「他是我国中的同班同学。」
男人「呼……」的吐出白色的气息。
「我说了过分的话,伤害了他。他说我是他的朋友,我却那么地自私……当时,我非常讨厌他。和我不同,既有才能,也拥有许多朋友的他,让我打从、心底嫉妒极了。那时候的我根本不明白,再也没有比他更为我着想的人了。直到认清这一点,我花了好多年。」
「……」
「……我无法原谅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要是能够回到十年前,更想痛殴当时的自己一顿。」
「你想跟他和好吗?因为想向他道歉,所以你才来我家的吧?他一定会原谅你的。因为他是你的朋友嘛!」
「……我不知道他肯不肯原谅我。」
「你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吗?我和你一起找吧!去问房屋中介公司怎么样?或许会得到一点线索。」
「他家在横滨,他目前在东南亚进行遗迹挖掘和保护的活动,很少回国。」
「什么啊,既然知道那么多了,实际去见他不就行了?」
「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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