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怔怔地看着他的脸。
以为赵世碂死的那几年里,他无数次地怨自己,如果他当初早点从大庆殿回来,抑或他亲自乘船去追回,是否小十一就不会死?他更是无数次地梦到小十一,每次均是他伸手时,小十一便消失了,随后他便醒来。
他没想到此生还能再有见到小十一的这一天。
长大后的小十一长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直到外头御医进来,赵琮才回神,轻声道:“看看他的腿。”
白大夫也弄不清楚情况,只知道听陛下的话,应了声便上前查探,仔细看了很久,禀道:“陛下,小郎君身子极为强健,双腿并无大碍,只是这些日子不好走路。受暖,每日泡澡,再配以按摩腿上的穴位即可。”
赵琮点头:“既如此,先去煮些姜汤来,有那南地进来的绵糖,多放些——”说着说着,赵琮也不由愣住,他倒还记得小十一喜欢吃甜口的事。
如今多年已过,怕是早改了。
更何况,他又如何得知,当年的小十一是否只不过是赵世碂演给他看的一个人呢?
兴许赵十一当时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叹气,轻声道:“抬他下去泡身子吧。”泡完再说那些糟心事,到底是身子要紧。
赵世碂却不愿走,伸手依然紧抓着床榻。赵琮也气,腿当真不要了?!他瞪着赵世碂,赵世碂也看他。赵世碂的视线格外直白,赵琮被看得到底低下头,无奈道:“都出去吧,朕与他说话。”
“是。”大家应下,转身一一出去。
赵琮先是看着他的腿,后来还是抬起头,说道:“腿不要了?”
“无碍的,陛下不用担心。”上辈子打仗时,在雪地里待三两天的时候都有过。左右不过休息一两天便能好。
不担心?!跪得都立不起来了,怎么不担心?!
赵琮心中气,面上倒也没显,再问:“跪着可难受?”
赵世碂摇头。
“为何?”
“是我错了,该跪。”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赵琮嘲弄,“不过哄我心软罢了。”
“我没有。”
“没有?”赵琮的目光变得尖锐,“当初你为何会在后苑中?当真是被家中兄弟灌醉?当真被孙筱毓欺负?”
赵世碂沉默片刻,开口:“我在家中不受重视,我娘也被欺负——”
赵琮不客气地打断:“所以你就装可怜?!”别逗了,这种招数,他前世不知在多少影视剧作品中见到过,他自己上课时还讲过,拿这个来哄他,真是笑死人了!
“我只能装窝囊,装傻。六岁那年,第一回 去上学时,赵世廷把墨汁洒到我身上,弄脏了我的新衣裳,那是我娘攒了几年的衣料子为我做的。回去后,我娘就哭了,说她‘对不住我’。之后,我就再没去上过学。不上学的时候,我只能在窗前画画,画那些鸟——”赵世碂喃喃地说着,他说的是他上辈子的经历,他为了圆那个最大的谎言,只能说这些,可说着这些时,他又不由深陷其中,“我画了许多年的鸟,那些鸟喜欢我,每天都会飞来,尤其是那窝燕子,每年春天,它们都来。赵世廷却带人掐死了它们。除了我娘,没有其他人对我好。我娘常被府里侧妃欺负,我想帮她,可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傻子’罢了,我帮不了。我厌恶他们每一个人,我想报仇。”
赵世碂顿了顿,他又要开始撒谎了,可是他不得不。
他道:“十一岁那年,我作为庶子,难得有机会进宫。我便想,我的机会来了,我再不想回到府中被欺负,我想出人头地,我想找个最大的靠山,我——”
“你找上了朕。”赵琮开口。
赵世碂点头。
“我是否该相信你的话?”赵琮苦笑,却又的确为赵世碂幼年时候的经历心疼,“吉祥呢?”
“我进宫后,看他是新来的小太监,威胁他为我办事。”他想了想,又道,“吉利也被我威胁过……”
赵琮又被他给气着了,嘴唇直哆嗦,都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连吉利都被他给威胁而利用!吉利这个呆子还瞒着他!回头就让吉利跟吉祥一起关着去!
赵世碂有些心虚:“吉利对陛下十分忠诚,只是帮我瞒过我能说话的事。我拿刀架着他威胁。”
“你这么有本事!又何必非要进宫来讨朕的欢心?!”赵琮气急。当初才十一岁就这么有心机!他成日里防着这人有心计,那人有心眼,却不料,十个那些人加起来,都比不过眼前的这一个!还不是看他当初也是个病弱皇帝,好欺负!
“徐侧妃不喜我们母子,当时想除去我,我不得不进宫。”
“你倒是无辜。你五年前一走了之,为了给你报仇,朕倒是将他们母子发配得远远的,永不许回东京,徐侧妃的名字甚至被我从族谱上除去!当真是好思量,这招借刀杀人倒是用得妙。”
赵世碂抬头看他,眼睛晶晶亮。他并没有试图借刀杀人,但是赵琮为他做这样的事,他莫名很高兴。
赵琮不耐烦,避过他的视线,已不愿再问他。原本他还有许多想问的事,例如当年枸杞之事,却也不知该如何问。毕竟这事也复杂得很,其中绕进了许多人,包括他自己。再例如吉祥传出去的那些纸条,他也想问。可那些纸条上写的都是他的日常,传给赵世碂,不过是因赵世碂也惦记他罢了。赵世碂若有其他心思,看他吃了些什么,穿了些什么,为谁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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