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进!不要!不要!”
“敬未来!”“敬未来!”“敬未来!”“敬尊严与自由!”“敬尊严与自由!”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快速又精准地对准走到他面前的张叔叔:“张先生,我终于找到你了。”
“朱进!”
“砰!”
枪声霎时与酒杯碰撞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敬尊严与自由!”
我眼睁睁看着朱进笔直地站在舞池中央杀了一个人。人群惊恐地逃窜,争先恐后地抢夺大门,周围哭喊与尖叫不觉,许多人摔倒了,更多的人绝望地嘶吼着。我似乎见证了一场屠杀,不是朱进对他们的,而是这些个男男女女,这整个畸形的深渊对朱进精神上的一次屠杀。他们此刻的呼喊有多惨烈,朱进的内心便有多么绝望。面对这场大屠杀,他选择了自杀式的反击。他向上攀爬的过程也是逐渐自我消亡的过程,朱进对上流社会的讽刺,终于在鲜血中结束。
警车警笛声隐隐传来。“阿进……”我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成为这副样子,他被淹没在混乱的人群中,依旧像极了一只漂亮的孔雀,一只快要溺毙的鸟。
我无措地站在那儿,终于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起来。
平益跟丁予涵沿着淮海路一直走,打量周遭的人事。高贵上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慢悠悠,笃悠悠,永远有花不完的时间,一点点踱进你的生活,轻声细语,给你讲南京西路那里的突发新闻,讲他刚去凯司令买好两块黑森林出来,撞到一个女人骂骂咧咧,摔了男朋友的车门绝情而去?
嘁!
丁予涵找了个合适的路口蹲了下来,掐着烟屁股使劲嘬。“哥,我想老家了。”“我不想。”平益也蹲在他身边,眼睛扫过来回疾驶车辆,眼中流露不屑。扬起的灰尘呛得丁予涵直咳嗽,他瞬间躬起身一边咳一边抹泪,讲:“操他娘的……哎哟我的娘……咳咳咳……这烟真牛逼嗨。”阿平接过他手里的烟,放嘴里猛嘬一口,也是呛得眼泪要下来。
“我操!”
“操了。”
“操他娘。”
“嘿嘿嘿嘿嘿嘿……”小丁勾住阿平肩膀,“平哥,我跟在大哥后头半天了,一句脏话不敢讲。娘嘞,累的慌。”
阿平笑笑,咧开一口白牙。
“大哥想当上海人了,他做啥事儿都学他们的模样,走路都拿腔拿调的。”
“你不想当?”
“我想当什么呀我,我是那块料么?”小丁拿回烟,看了眼,叼在嘴里。半晌,他说:“我跟你说,我看大哥他喜欢上一朵上海天山大雪莲。”
“啥意思?”平益不解。
“唉……”丁予涵挠挠头,吸了吸鼻子。
“你说呀。”
“啧,你可能不懂。”他似乎有些窘迫,拿手背揩了下鼻涕,突然小声了起来,“村东老六编的顺口溜你记得不?爱走东的不走西,爱操屁股的不日逼。”
“你他娘……”平益乐了,心想这小丁子够粗俗的,原先在村里没发现,现在换了个环境了倒一下子亭亭玉立凸显出来了。
“反正大哥没日过逼。”小丁子倒是难得的表情严肃起来,“我看他见到那朵雪莲花,魂都没了。”
“什么雪莲花?”
“就是一个城里人。”
平益不响。他也不晓得该说点什么,自己兄弟爱操屁股这种事情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不过说实在的,他也懒得知道,跟他没什么关系。“别搞到我头上就行。”他耸耸肩。
丁予涵看他一眼。
阿平觉得村里人太土了,人们每天谈论的话题、讲话的方式、干活的样子……无一不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带着浓浓的土腥气。他甚至觉得自己兄弟也土的要命,胸无点墨,他甚至更享受在城里当底层人的滋味。反正在哪儿都是渣滓,平益摸了摸脸上的胡茬,哪怕是凤尾也还是凤,比土鸡强不知道哪里去。
“你在想什么?”
“我想当老师。”
“老师?”丁予涵意外。
“回头我跟楼上那娃子商量,以后去图书馆也帮我借点书来看看。”
“嘿嘿……不愧是阿平哥,就是不一样。”小丁笑了,“你就是天生的读书人。”
平益望向他。
“我还是想当歌手。”
他回过头,继续望着前面被挖开的路。两人蹲在马路牙子边,一身土味,共吸一支烟。轿车汽车洋车一辆辆驶过,城里人乡里人男人女人从不停泊,尘土飞扬的道路,全是梦发酵的味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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