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李兆堂静不下心,那些人又聒噪至极,视线不由自主就被吸引了过去,在为首的大胡子脸上停留一阵,他微蹙起眉,叹息了一声。
祁重之边瞧着热闹,边往嘴里填了颗花生米:“叹什么气?”
李兆堂压低声音:“你看那个大汉,面部浮肿,口唇淤紫,是命不久矣之兆。”
祁重之依言望去,左看右看,点头道:“嗯——没看出来。”
李兆堂无奈。
张大虎骂声不竭:“居然敢说老子得了绝症,扬言就是神草堂的大夫来了也治不好,简直是放屁!”
“大哥说得是!别说大哥身强体壮,绝对没有大碍,就是那什么神草堂的堂主主动来给大哥看病,咱们大哥还看不上呢!”
赵四迎合:“对啊,神草堂跟北蛮子勾结,谁知道他们用的药有没有问题?”
祁重之慢慢放下筷子,眉毛拧到了一起,无声望向李兆堂。后者感受到他的视线,安抚摇了摇头。
那厢后面的话,却愈发难听了起来。
有个小弟好奇:“他们生意做得好好的,干嘛要趟北蛮的浑水,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王三儿一挑眉毛,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自得模样,“他们堂主本身就不算中原人,是济世峰上一代的圣女跟番邦人偷情生下的野种。根都是烂的,你说树能不歪吗?八成是着急认祖归宗,找他亲爹呢!”
众人哄堂大笑,七嘴八舌议论起了这桩陈年绮事,个个面露猥琐笑意,恨不能早生二十年,亲自化身堂主他爹,与外传高洁尊贵的圣女来一发露水情缘。
“嘭!”祁重之怒而拍案,引得大堂内倏然间鸦雀无声,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朝他看来。
他险些站起,被李兆堂及时按住肩膀,牢牢摁坐了下去。
祁重之看向放在肩侧的那只手,已经绷紧得骨节青白,指尖打着细微的颤,隔着衣衫也能抓得他生疼。
李兆堂头垂低着,薄唇紧抿,看不清神色如何。
“先生……”
祁重之最看不得老实人被欺压,完事还一副忍气吞声、不敢发怒的窝囊样子,换做旁人便罢了,可李兆堂毕竟助他良多,已经被他当作至交好友来看待。
朋友受辱,他岂能坐视不理:“我去教训他们!”
“不可!”李兆堂用力拽他一把,急声制止。万幸他们所处位置靠窗,外头街巷的喧闹掩过了他们的攀谈声,“闲杂人等不必理会,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祁重之:“可是他们说你……”
李兆堂苦笑:“他们说得也没错。市井流言,我从小听到大的,已经习惯了。走吧,做正事要紧。”
祁重之握起拳,愤愤锤了下桌面,借着火气装酒醉,粗声粗气嚷嚷:“小二!结账!快点!”
他生起气来脸泛红,其余人都只当又是个喝多了的,没再多理,各自翻着白眼扭回了头。
祁重之从兜里往外掏钱,拿出锭碎银来,正要交给小二,指腹无意蹭了蹭银子底部,忽地察觉出不对,掏出装钱的袋子打开一数个数——
遭了!
李兆堂注意到他面色突变,心跟着蹦起来,拉着他问:“怎么了?”
“我……”祁重之额头冒汗,“我闯祸了。我好像把没改印记的那锭银子,交给城门口的守卫了!”
“什么?!”
李兆堂瞠目,一屁股坐回了凳子,眼睛发直。
话说在赫戎偷回一袋财宝后,祁重之从中发现了十几锭刻着单独标记的银子,既然决定要进城,少不了有花钱的地方。他便留了下来,拿断剑当雕刻工具,一枚枚地修改印记。
可剑这东西到底锋利,尤其还是祁家的剑,稍有不慎,整个银子都能被一切为二,更别说要修改上头蚊子腿一样细小的印刻。祁重之战战兢兢、满头大汗地修出来一半,眼都差点瞪瞎了,再也不肯动手,打算进城后顺道买把刻刀。
当时赫戎凑过来跟他说话,喂了他几个桑葚,汁水沾到嘴角,赫戎抬指在他唇上抹了一下,搞得他心猿意马,随手把两堆没分类的银子都扔到了一起,便猴急地去跟大将军你侬我侬了。
到后来……后来他记得,他是把两种银子分开装了的,这种事情非同小可,他虽然容易被美色冲昏头脑,但也不至于误事到这种地步。
是记错了吗?……不应该啊。
小二满头雾水地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您二位到底结不结账啊,小的还忙着呢。”
祁重之回过神,依旧没想通到底哪里出了岔子,只得头大如斗地赶紧交了钱,拉起同样魂不守舍的李兆堂,步履匆匆出了酒肆。
堂中不起眼的座位上立刻站起两个人,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李兆堂脚软,祁重之扶着他上了马,牵起缰绳催马往前走。
“那个守卫会发现端倪吗?”
“已经发现了,”祁重之焦头烂额,“我们被人跟踪了——别往后看!就当不知道。”
李兆堂心跳如雷,控制住自己转了一半的脖颈,缩肩缩脑,像只受惊的兔子:“那那那……那怎么办?”
祁重之很快镇定下来:“不慌,他们未必能认出我们是谁,可能只当我们是普通的贼。先找药铺,被抓到了再说。”
被抓到了,还能有机会“再说”吗?李兆堂想哭的心都有了。怎么只要他一跟着祁重之干点坏事,就老是有翻船的危机,是时运不济吗?
两人径自越过四间药铺,都没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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