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如此拾掇起来,一来确是记着要查案,这等装扮省得江湖朋友惦记;二来隐隐的,他也难免是为了好玩。就这么学着落魄书生的样子,摇摇晃晃转出去,寻了马,奔下一处地方。既然头绪纷杂,一时之间也急不出名堂来,看看到黄昏,白玉堂也就进城去找大哥的熟人存了马,自己奔客栈去了。要说鱼龙混杂、消息群集,还得是客栈酒楼这等所在。
小城不大,客栈稍微像样的有两家。白玉堂拣了家看着干净的,抬脚进门。可这位店东家也是俗世凡人,看人先看衣裳的主。他把白玉堂从头看到脚,只冷冷丢过来一句:“大间通铺,二十个大钱一宿,钱款先付!”
嘿!白五爷从小到大,什么时候睡过通铺啊!和十几二十个赶了一天马车、叉了一天羊草的粗汉挤着睡?他从来睡觉就没挨过挤!当下白五爷一巴掌拍在桌上,连算盘都震得跳起来了:“狗眼看人低,最上等的房速速开来!”
店东家鼻子里一哼。他这店是百年老字号,从他爷爷传了三代下来,他打小就学着坐柜台,这号没钱硬充大爷的见了没一千也有八百。这样的客人,留了他也付不出钱,就算凑了钱来也麻烦不断,他是万万不想搭理的——便一挥手招呼店伙计,示意他赶人。
谁知这店伙计是新来的,不会看眼色,还以为是要他领着客人去挑房呢。他这么甩着手巾一引,五爷一愣,随即翘起嘴角,故意趾高气扬地往后院去了,害得店东家追着过来,还跳着脚大骂伙计“蠢货”。
白玉堂扫一眼过去,这后面的单门独院个个屋里透着灯光,确实都住满了。他本想问问前面楼子还有独间没有,却被店东吵得烦了,左右是装穷酸了,他也学着这些日子听来的腔调回嘴:“你这个开店的,也敢欺负我们念书的!你可晓得我们念书人的尊贵?一日登了天子堂,吓出你尿来!”
这么闹腾一气,还没算计好下面要怎样收场,左手边小院里出来个童子,后头跟着个书生——这位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念书人。
读圣贤书长大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位书生邀了白五爷同住,还要喊伙计来叫了酒菜与他同吃。白玉堂随口拿自己外号谐音编个“金懋叔”和他交换了名字,晓得这位名叫颜查散,是要进京赶考去的。因闲聊几句这颜查散提起包大人来,语气满满都是景仰,白玉堂也就留了心,暗暗打量着他,像是个文士里的侠客。
待到伙计来请客人点菜,颜公子读书虽多,出门却少,说起本地可口的吃食,还不及白玉堂这个混迹了几日茶楼酒肆的拿手。白玉堂也不和他客气,直接照着众人都推崇的,叫伙计搬上等的席面来,还多加一尾鲜活鲤鱼配嫩笋尖。他吩咐得细致,颜查散的书童在一边听得吸气咋舌。
至于酒,白玉堂沉吟了一下,特地问过伙计,要了最好的陈年女贞陈绍。
伙计一一都应了,去吆喝厨房。这边颜查散笑着问起来:“金兄果然见多识广,这酒菜点起来也必有讲究的?”
他倒是个虚心求教的意思,奈何白玉堂别有深意不便对人讲。只是拿那鲤鱼说了些养生的道理。“这酒却没什么说的了。惟独这女贞陈绍,又名叫做女儿红,家家都可自酿,却要耐住性子埋得深深的,待它年头陈了才最是香醇。”
没一时酒菜次第上来,白玉堂催着颜公子多吃,他自己只是笑着喝酒,一盅又一盅的,颜查散看不过劝他,才略略动筷子吃两口鱼肉。
颜查散的书童跟在一边伺候着,小声嘀咕:“莫不是为着这么一坛酒四两银子,喝不完可惜?从没见过这般只顾喝酒的。”
谁知白玉堂也不害臊,倒是大大方方地点了一点头:“这话小兄弟可说得对了,整桌子八碟八碗的,那一样都及不得这口陈绍贵重。”说完了,仍旧慢慢地温酒斟酌,脸上更浮出一丝笑模样来。
颜查散看他掩不住的三分豪气七分洒脱,知道这是做事自有一套章程的主,也不多问,只是把平日读书的心得与对当世的感慨都拿来说。正谈到今上方才亲政,想必要有一番新气象,正是吾辈有志男儿作为的良机,白玉堂忽然大感兴趣地插话:“颜兄原来也不是镇日坐着念经的书呆子?好好,我且考考你,如今这世上能称‘贤王’的,倒是都有哪几个?”
“贤王?”颜查散点着额角想了一回,“如今四海升平,无论朝堂、民间都是兄弟和睦的。要说安分守法为贤,则许多皇亲王爷尽可得一个‘贤’字;若要张罗得大义,怕是须得首推八王爷。不知金兄怎么看呢?”
这样啊。白玉堂点头默思,那八王爷和包大人向来交好,应当可信才是。那么却又该去查谁呢?按说夷虏口中称贤的,也该和我中原人不同罢。他心里想着事情,面上自然只是不停饮酒,也随口把些近日看来的趣谈杂闻说来,与颜公子解闷。
闲聊着天,用完了一餐饭,天色也暗得很了。白玉堂吃得少,喝得多,且有心事,晕乎乎地,竟有些上头了。幸好这颜公子是个体面人,住的单门独院,里间外间床铺管够。白玉堂也不解衣裳,随意踢掉靴头倒头便睡。颜查散也不吵他,自带了书童拿灯台出去安置。
第二天一早,颜书生主仆二人起来梳洗时,那位“金懋叔”已经去得无影无踪了,只留下个空荡荡的床铺。去前面问店伙讨账单时,才知道那位已经连银子都付了——不止结得清,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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