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四无要起身的动作就停下来,气息未促,同样笃定道:“我说过,从来没有那么绝对的事情。”
尤离道:“不然如何?去求他?”
他认命般闭一闭眼,“我不要。”
“不许你卑躬屈膝去求他。”
他难得能堵住萧四无的话头,“你如何求他,他都不会给你解药的。”
“明知结果,何必去自取其辱?”
虚弱的力气并不能拉得住人,目色迷离道:“我很冷,你抱抱我好吗?”
他没撒谎,手心里的温度昭示一切,瑟缩在被子里,睫毛在抖。
叶知秋急步而回,极快地把人扶起,浓郁的药气扑鼻而来,沉沉道:“喝了它。”
尤离呛得咳嗽,药汤带出血色滚落,尽力咽了大半,苦笑道:“你要有心理准备。”
“你早不能护我,我晚不能孝你,我见了她定也不说你坏话。”
萧四无决然起身。
尤离察觉药力不对,拼力抬头,怒喝嘶哑——
“萧四无!”
萧四无笑起来,房中无风,衣角静静垂下,慕容英的血已变成深褐色数点,像陈年旧画里的红梅。
言起转身步出——
“良景虚,你以为萧四无把他的刀排在你前面,把尊严也排在你前面,事实上你蠢钝至此。”
“时至今日,还有什么能重于你——”
即使是要跪下求人,又能怎样。
尤离最后的一点力气化在掌中,晕眩上脑,攥在叶知秋手腕,咬牙切齿:“拦下他。”
叶知秋静静地盯着他,宽厚的掌心覆上他手背,“已通知燕南飞。”
“他在青龙会多日,于毒物又甚有研究,你放心。”
尤离怒不可遏——
“我要你拦下他!”
“吾王岂可乞于他人!”
萧四无刚走到门外。
他听见了。
但他还是要去。
公子羽从未如此狼狈癫狂,青草郁郁,沾染了无数滑腻血肉,掌心相抵,触感让人恶心。
万里杀的人也曾这样死,尤离也险些这样死。
死人有各自的死法。
九华藏锋谷,孟家满门,
孔雀山庄满门,
叶知秋满门,
霹雳堂满门,
无数四盟弟子的血早就能把江湖之上那片天空染红了。
百晓生这一出掌已用尽他全部的余力,傅红雪果断横刀,半个手掌涌着鲜血翻飞而去,再要抽身时冰凉的锋刃已压在白衣老者颈后。
曲无忆仿佛站不稳,真气涣散,手中力道却盛——
“你说过的,成王败寇。”
傅红雪收刀,两步踏过,冷声命令跪坐于地的白衣男子:“给我。”
百晓生笑道:“你求错了人,求他还不如求老夫。”
鲜血不断落在公子羽白色的胸口,绚烂而艳丽,月光之下仿佛盈盈动人。
掌下一翻,身形瞬起,怒火滔天。
山头上所见的景色依旧——
白衣孩童张臂挽弓,眸映皓月。
萧四无刚刚停住脚步,只见满地暗红,惊痛之余唯有百晓生痛咳出声,傅红雪像失了魂,黑刀在手,站在那里如一座木雕。
利箭插在白衣人胸口,止住了他一切动作和言语。
萧四无立刻回头,眼前山头人影迷蒙,引他脚下飞踏,穿云过星而去。
傅红雪终于如梦初醒,黑影如雾起,翻风无痕。
曲无忆抬手抹掉侧脸血迹,肋骨抽痛,滞她呼吸。
“一日为师……”
她没有说下去,缓缓松了手,脸上冷若冰霜,只有胸膛里的心脏跳得火热。
百晓生笑起来,血一股一股地从咽喉涌出来,苍老沙哑的笑声,垂危一线的意味,像一曲送别,送着曲无忆转身,应和满山的风月。
蓝铮一边走,一边也在笑,弧度跟他手中刀锋一样。
百晓生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听他开口:“我要青龙绝命散的解药。”
百晓生沉默半响,直到蓝铮没有了耐心,冰凉的药瓶在手里都握暖了。
“你想做到的,这辈子都做不到。”
“你想看到的,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蓝铮继续道:“真话通常都很难听,言者多殇。”
堪比兵刃。
萧四无眼见孙药师执杖而立,直言道:“讲条件罢。”
他冲那孩子作揖。
“先生。”
百晓生眉开眼笑,像孩子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大糖人。
可他明明本来就是个孩子。
他骄傲到自负:“我今年十岁。”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有些十岁的孩子连作诗都不会,却也有十岁的孩子能杀了公子羽。”
萧四无面色阴冷,“请先生说条件。”
百晓生继续笑,“任何条件都可以?”
萧四无怒起,“废话。”
百晓生道:“跪下相求——”
萧四无已敛衣。
孩子却道:“我没有那个兴趣。”
“要四无公子跪下于我没有任何好处。”
他抬眸,“我今年十岁,十年后才是我出世之时。”
“今日我救良景虚,十年后你二人便要助我。”
“我可以保证,苍梧城还是你的,血衣楼还是他的,一切如旧。”
“十年后你若反悔,今日你险些失去的东西就会在十年后同样都失去。”
萧四无当即点头,言未出就被傅红雪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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