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司马懿说与你听的。” 青年微微一笑,目光里却尽是冷意,只命道:“继续说。”
司马昭虽于乐理一窍不通,但天资聪明,当日城下,被父亲一点,也参透几丝曲中意韵。本自以为说得洋洋洒洒,却不知面前之人于音律上的造诣,实非常人可比。见这般快便被拆穿,不禁又觉矮了一截,只得低声继续:
“……父亲觉诸葛孔明以琴曲深深怀念故时知己,仿佛天下英雄,唯有往昔周郎,配得与他对峙。因而觉他必然胸有成竹,不敢攻城,只撤兵而去。”
“还有吗?”
司马昭实是不知这俊美青年为何在这琴曲的问题上纠缠不清,苦苦搜肠刮肚,只求再想起父亲的一言半语。所幸他对那空城之耻常有回思,又自幼擅记,许多话虽未必懂得,却能过耳不忘,不久便拍脑道:
“父亲还说,诸葛亮谨慎之至,却又甘冒奇凶大险;最是多情,亦能为最绝情之事。此般诡诈,生于两极周转之间,是以世间大智之人虽众,却皆难测防其心……”
他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偷眼静观那青年,求他指点一条生路。此时微风不起,树梢俱定,两人黑甲白衫相对,有如一副墨色深浅的静画;然而画面要说美,倒不如说诡秘重重,比方才司马昭独自一人时更令人惊惧。
青年抬首望天,面露沉思,于雾气中如玉树堆雪,亦真亦幻。司马昭心中且怕且奇,明知自己命悬一线,却仍有闲心惊叹青年状貌不俗。将一众知名蜀将想了个遍,却辨不出这是哪一位。今日若死于他手,当要问得姓名,也就不……
忽见他目光低落,凝望自己。面上喜怒难辨,而那一双眸子,却如昭月,光彩难言。他抬手遥指:“此林乃奇门遁甲化出,受困者愈是心悸,愈是难破。而这林间瘴气,随你贪嗔惧心魔而增……从此而出,一路向北,若见死路,只视若无睹,一心向前,自可过生门而出。”
司马昭大喜,马上躬身道谢。再观青年容色,笃定潇洒之中,添一丝阴沉,言语间令人不可置疑的威信,竟是兄长也难以比拟的——这一联想,便念及父兄必在焦虑等待自己归去。于是咬定牙关,且将满怀疑惑藏起,策马而去。
依言而行,克制胸中惊怒不忿,果然雾气逐渐淡去;疾冲死路,亦柳暗花明。不过多时,重见阳光耀眼,竟如进入了从未见过的天地。少年人死里逃生,不觉欣喜难言,精神倍长。
再行一阵,生门已隐隐可见。司马昭拍马疾行,却忽见生门边上几朵青影,其中一人,正是青衣少年。他与青衣少年数番对峙,未曾得过好处,心下一寒,暗暗叫苦,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冲去。
近了细看,却见青衣少年牵马立于生门口,正与几员青衣卫谈笑甚欢。剑收鞘内,显是以为胜券在握,不期有人能行至生门。司马昭心中暗叫声“天助我也”,求生之欲燃起,一身戾气爆发,裹夹着对那青衣少年的恨意,打马狂奔。待近了,拔剑直向青衣少年挥头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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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青本正自谈笑,突然之间,一股疾风直扑而至,裹挟煞气,径袭脸孔。慌忙仰头,竟是早被自己困死的司马昭!
这一下变起仓卒,惊疑之下,竟是躲避不及。只见电光急闪,旁近一员青衣卫护主心切,纵身而上。
青衣卫阵法乃诸葛亮亲自研就,一旦结成阵势,各分攻守,坚不可破,七八人也可挡得,七八十人也可杀尽。然而单人武功并不甚高,因关青不喜无端杀戮,只以行动轻捷补短;与玄衣军更擅单打独斗,嗜血成性,截然不同。此时司马昭这一剑,凝着满腔恨意,那青衣卫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噗地一声,长剑透胸而过,立时气绝。
关青被溅得一脸热血,又感第二剑刺来,这番得了准备,仍被逼得接连倒退,方才堪堪避过。那一剑却余势不衰,直落在了手中牵的马儿身上;马儿长嘶一身,翻滚在地。
司马昭看着关青的马儿倒下,露出一丝狞笑。晃眼瞧见魏军旗帜就在不远处,无心恋战,盯一眼关青,牙间挤出一声“后会有期”,便挥鞭绝尘而去。
关青愣立一旁,双手揽住青衣卫软软垂下的尸身,任由面上所沾鲜血,自鬓角滴下。
早先得青衣卫密报,司马昭要来劫阵。诸葛亮听闻甚喜,授关青密计,令她布下那林间阵中阵,言此阵虽小,世上无人识得,定要将司马昭困定于其中,以挟于司马懿。
司马昭暴戾多疑,而此阵最攻其心——却怎可突围?
关青曾亲见陆逊之军被困八阵图,饶是他性子稳重端方,智计过人,若无外助,也必要死于阵内。如今阵势自不比八阵图严密精深,却从一理而出;区区一个司马昭,年轻而性躁,带几十黑衣军,竟能突围,是甚么道理?
她百思不得其解,低头又见自己亲训的忠心卫兵倒在血泊之中,身首异处,而爱马亦重伤,更是一阵心痛,怔怔地几要掉下泪来。回想起司马昭武艺,与上次在天水冀县又极为不同,林间剑抵喉头之时,尚因事事算定,才得战胜。而方才生门两剑,却势道凌厉,剑既出鞘,不饮血不罢休。本来两人水平相去甚远,怎料他短短时间,进步神速,想必近日勤学苦练,方有此成……
年少行事已十分狠辣出格,如今又见聪颖能学,更有一个兄长司马师,工于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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