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不是善妒之人,但这“丞相麾下第一副手”之称,乃是他心中执念;一朝被人后来居上,难免心有不甘。
那日,他去寻青首,想要一聊以解忧虑,却撞见这军中难得的闲云野鹤,竟与姜维同在山坡之下。彼时两人均是薄衫长剑,比肩对视,凝立不动。夕晖残照,映二人清影,直显俊雅成双。谈笑之间,虽似有种淡淡的对峙感,却产生一种奇妙的张力,令外人不愿搅扰。
马谡远远看着这一对人影,竟忽生自惭形秽之感。话也说不上几句,便讪讪地走了。
回思那一幕,他生出浓浓忧患之心。这才不惜一切请命于军帐之前,迎战司马懿。他自信以自己才智,定能立下这份军功,到时便可在军中稳坐高处,不令人后来居上;待攻下长安,凯旋回到川中,更要抓紧时间向心许以久的府上提亲,喜上加喜。
清风拂面,马谡心情渐渐好转。街亭在望,他正打算按丞相之言当道扎寨,忽听得身边王平道:“平此番出营之前,恰遇姜伯约和青首两人。那姜伯约再三嘱咐我,要马参军切记当道下寨,伐木为栅,以图久计。”
马谡的好心情立时烟消云散。他想到姜维和青首并肩而立的模样,又深觉他在自己请命之时先暗暗言语挤兑,再故作委屈,引得众人看轻自己,现下又要操纵自己副将指手画脚,心中一阵迷堵。他狠狠勒马,强自镇定道:“当道岂是下寨之地?此处侧边一山,四面皆不相连,且树木极广,正是天赐之险,可就山上屯军。”
王平之前不过随口一提,不料马谡竟不尊丞相之意,口气中还颇有怨气,连忙争辩。马谡越发觉得受到冲撞,又疑心姜维从中捣鬼,便硬生生将他话截断:“我素读兵书,丞相诸事尚问于我,你又奈何相阻!”下令上山扎寨。
王平无法,只得携己亲部,自于山西下一小寨,为掎角之势。远看夕阳西下,心中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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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帐中,案上砚旁斜插一支素淡青梅,案边几上,小小的炉火催开了一壶清水。
诸葛亮手覆素帕、揭开壶盖,汩汩泛泡的水渲染出朦胧的雾气。
“马参军是一时英杰,又是前辈;维早先冲撞,理应自罚。”姜维声音透过雾气,更显清越。他躬身坐于诸葛亮对面,默默将那梅花一瞥。心中似有个粉色倩影,浅浅一闪而过。
“伯约不必自责,”诸葛亮执起小壶,将一弯清水,注入一对盛茶的雕纹竹杯。梅言对茶语,寒香浸暖香,帐内立时清幽无匹,令人忘却置身军旅。
“大家有目共睹,今日是马参军咄咄逼人了,”他将清茶递过,沉吟道:
“当初时局震荡,多少英雄相惜,只因不事一主而分道。因此格外看不下同一麾下,有才俊争锋……今日之事,伯约切莫挂记于心。待他凯旋,我当设一小宴,让你二人结为友伴才好。”
“丞相当真觉得,我二人能成友伴?”
诸葛亮抬眼,向他凝视片刻,微微一笑:“伯约也不必瞒我。难道伯约自入我帐下,心底从未有取马谡而代之之意吗?”
姜维面色一滞。正待作答,诸葛亮却径自道:“伯约心情,我当了解。他马谡比你年长,又素有谋臣之名,你才华胜他,又正当年轻气盛之时,能如此谦和低调,实已不易。”
他低头浅酌一口,抬起头来时,目光透过氤氲茶气,投向远方。
“我也曾遇见一人。那时我追随先帝不久,不过有萤火之明,那人却已是皓月当空,英姿勃发,令人见而难忘。”
“丞相与那人成为朋友了吗。”姜维慢慢说着,低头看看碧绿茶水。水中细叶沉浮不定,疏影横斜。
“最初,定然有的吧。”诸葛亮双目似被轻雾点染,自顾自地说下去:
“彼时独身过大江,寄居他帐下,深受厚待。每每计策相合,联床夜谈直至天明,常生知君如知己之感。偶逢闲暇,更尝锦瑟相合、辞来曲往,他酒我茶,待兴尽双双醉倒梅下。醒时斜阳留影,清风送香,其间雅趣,哪不曾羡煞张子布鲁子敬一干人等?”
姜维只觉口中茶水烫唇滚心,俯首留神静听。
“奈何美好只在朝夕——乱世风云变幻,权势更替,所谓智者志士之情,不过如绕指清风,愈想强捉、愈要散去。我身为军师,虽偶有小胜,却不能免先帝抛妻弃子、流离四处;心中日夜所念,唯有替主分忧。江东一行,得人知赏,固然惊喜,却也知好梦未必久长。
“更何况那时,我仍被世人看做山野空谈之人;而那人天姿无匹,他fēng_liú才具早为天下知。星近朗月,难免喜而复忧;不欲月辉掩星,更怕那皓月览尽天际群星,而自己不过其中一颗尔。
“思之又思,只有用尽解数、超越于他,为己为国争得一方天地。纵然友情不复,尚能在分庭抗礼之间,常年对视,在彼此心中,留下挥之不去的身影。”
姜维眼看着热茶一点点凉了下去,神色也淡漠下来。
“于是,便不敢对这出全心钦佩仰慕第一人,以赤诚之心相待。他雅人雅量,数次手下留情;我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两军对峙,哪里容情,差之分毫便有腥风血雨。何况我愈得他相让,愈是不忿,觉他从未真正视我如对手,出招便更不顾念旧情。
“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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