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带待了几年,贾敬自是消息灵通。得到贾蔷遇险的消息,便立即让焦二出动。适才看似只带了一名车夫,回来时甚至还请士兵随行保护,其实不过做作而已,暗中自有高手追随。
贾敬只说让他去找一个与贾蔷在一起的少年,却没说那是冯紫英,更没说他竟与贾蔷如此相像。让他乍见之际险些失态,目下仍不免浮想联翩。又听贾敬说今上竟想除掉冯紫英,不禁大为惴惴。
贾敬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我宁府能否恢复先祖在世的显赫,全干系在这上头!”
“老爷,您……”焦二惊疑不定。比之莽撞的哥哥焦大,他分外谨慎精明,否则也不会被贾敬认做心腹。但服侍了主子几十年、自认对主子心意十拿九稳的他,现在却忽然听不懂贾敬的话。
贾敬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忽地话锋一转,突然又提起了贾蔷一家:“当年玮儿匆忙娶了那女人过门,八个月后生下蔷儿,我一直以为是那位移花接木,打的好幌子。因玮儿素来同那位走得近,又如此行事,我怕声张开去反倒摘扯不清,也不敢直接将那女人与蔷儿交给陛下。本说过个一年半载风头过了,将他们送到庄子上,再找个水土不服病殁的借口除掉他们母子。没想到荣府二叔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更告诉了二嫂,两口子一起杀到宁府,以此要挟,说如果我不马上把那祸及全家的女人除掉就要向陛下告发我,将宁府一房除爵抄斩!我迫不得已,只得一碗汤药了解了那女人的性命。不想玮儿却是个痴心的,竟也追随而去!”
说到这里,贾敬神色已然变得十分萧索:“玮儿什么都像我,就这点却不像。不就是个女人么,天下女子千千万万,他要谁我就给他娶谁,又是何苦来哉!我保住了宁府,却没法传给最心爱的儿子,又有何用。”
焦二知道这是贾敬一生最大的遗憾,长子贾玮死后,他心灰意冷,将爵位传给次子贾珍,并借口修道搬离了宁府,之后再没回过京城。
他刚要说几句安慰主子的话儿,却听贾敬的语气蓦地变得狂热欣喜:“幸好天不绝我,蔷儿果然是玮儿的孩子!也幸好当初我虽伤心,却还是依着玮儿死前的遗愿一力保下了蔷儿,又不许任何人告诉他真相。否则今日哪能得我祖孙重逢!”
听到这里,焦二再也忍不住,脱口问道:“老爷,当年大少爷说蔷哥儿是他的亲生骨肉,您一直不信,怎么今日——”
“你忘了冯紫英?当年神威将军在那关头回了趟老家,回来便说老家一名妾室有了孩子,因怕正室不容,一直偷瞒未报。这番说辞世人也许信了,可皇上和八公之中数家格外亲密的心腹却是不信。他们一直认为,那孩子——也就是冯紫英,是那位留下的根苗。”
“但老爷不这么想?”焦二已隐隐猜到了几分,但还不敢确认。
贾敬嘿然:“我本以为,以那位的手段,若真是他的孩子,又怎会闹得天下皆知?加上玮儿又擅做主张娶了那女人,我一直以为,冯家只是那位扯出的幌子,蔷儿才是正经的皇室后裔。直到适才我亲眼看见两个长大了的孩子,才确认无误。”
焦二不解:“这……老爷,蔷哥儿与那位冯少爷长得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您怎么能确认?”
“因为你没见过汝南王。”贾敬缓声说道:“那孩子的眉眼有股子英气,凡是见过他父亲的人绝不会错认。我一看就出来了。再加上玮儿曾同我说过,蔷儿的母亲本是平民女子,汝南王出游时惊觉她像极了王妃,觉得新奇便将她带回府中给王妃做了女官。玮儿常在王府走动,与她日久生情。出事之前悄悄帮她逃了出来,又另外捏造了身份,扮成落魄的官宦之女,方与她成亲。我原以为这番说辞都是汝南王教他的,没想到竟是真的……想来是事出突然,以汝南王之智也没来得及想出万全之策,便匆匆将嫡子托付给他昔年的近侍神威将军,以致事情外泄。也不知为何,今上知悉后竟未动手,直到如今才又起杀心。这也正是我苦思不解之处……”
听懂个中关窍,焦二面色一变:“如此说来,岂非是荣府逼着您杀了大奶奶、以致坏了大爷的性命?”
贾敬森然道:“我又怎会忘了这一点。当年我心灰意冷避居此处,不问世事。目下既知蔷儿乃玮儿所出,自然要为他好生谋划一番。这孩子同他爹一样不知人心险恶,虽被冯紫英牵连,却只以为是强盗打劫。哼,冯紫英定是听了他那好义父的话,想拉蔷儿做个挡箭牌,当真不知好歹!我定要教教他处世之道!”
“谋划?”深知贾敬性情的焦二心里一跳,似乎已看见了荣府翻覆倾颓的下场。且——主子似乎尚有弦外之音,想做的并非仅止于此?
他正迟疑是否要问一问时,便见贾敬重新坐回蒲团,打坐阖目,平静如昔。适才的起起伏伏,似乎从未发生过:“夜已深,你且歇息去吧,明早将他们带到我房里。”
“是。”焦二虽有千般顾虑,也只得先行告退。
道观跨院,平日用来招待贵客的静室。
贾蔷在竹榻上翻滚片刻,终是轻手轻脚下了床,绕过冯紫英,披衣趿鞋悄悄走到门外。
冬日星子黯淡,教人看不真切——正如同数十丈外的贾敬房间,有两个人的剪影投射在窗棂上,若用玉瞳去看,还泛着淡淡的白花,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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