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想通了关窍,贾母笑了一笑,脸上的褶子挤得好似一块揉皱的帕子:“侄儿过誉了,这事当时珍儿也是点了头的。他是蔷儿的亲叔叔,论血亲论辈份都比我更亲。况且又是族长,若无他同意,我岂会插手。”
说完,她撑了撑下滑的玻璃眼镜,目不转睛地盯着贾敬,试图在他脸上找出挫败狼狈。
可是——没有。
贾敬笑得仙气飘飘:“原来如此,都怪珍儿太不懂事,把这份内之事推到了老太太身上,让你辛苦一场。实不相瞒,我来之前已将首尾问清楚了,听他们说似有些地方不够妥当。依我想着,此事既是荣府出的面,后头自然也该找你老。”
听到这里,贾母才惊觉不妙。奈何刚才已承认了是自己管的。实在拉不下脸做这自打嘴巴的事,便提着心问道:“哪里不妥?可是有人又因着红桔那事去找蔷儿的麻烦了?”
见她妄图把王氏的过错安到贾蔷头上,贾敬眼中现出一抹薄怒,笑意顿敛:“自然是蔷儿分房这事不妥——蔷儿是长房嫡孙,迟早是要出府自过的。只是,他虽从小没了父母依傍,却也不该如此草率,只分给他一套那种院子。那一带住的都是什么人?平头百姓,连个富户都无。若是传了出去,让别人得知咱家的孩子竟住在那种地方,岂不要遭人耻笑?”
此言一出,贾母彻底明白了贾敬的打算:感情是趁机刮油来了。可这事她确实做得不妥,急切间竟想不出该怎样为自己洗脱,只得硬着头皮胡乱吱唔道:“这个自然也是珍儿首肯的,否则——”
不等她说完,贾敬便打断了她的话:“西外街那院子可不是我宁府的,而是老太太给蔷儿的。这也是老太太疼爱蔷儿,才愿意补贴。侄儿本不该多嘴,但因此事干系到我们两府的脸面,才不得不提——其实,我私下再补给蔷儿好房子也没什么,但老太太这么疼蔷儿,我若私底下来这一手,日后老太太知道,必然要怪我多事,不肯成全你对蔷儿的疼爱之心,倒反将一件好事搅得彼此不快,是以侄儿才特地来告诉了老太太,请你裁夺。”
他左一个疼爱,右一个补贴,说得贾母脸色发青。待要否认,岂不是自承不疼贾蔷、还故意在分家时寒碜他,落人话柄?若是应承了,却是要自掏私房来补贴。
这个贾敬,倒是比他爹贾代化厉害,一张嘴利索得讨人嫌。明明是在刮你的肉,却挤兑得你无法反驳,真是恨不得拿剪刀把那张臭嘴给戳烂了!
贾母在心里狠狠诅咒了一番,搜肠刮肚,好容易找出一番说辞:“话虽如此,只是蔷儿年纪还小,手头乍然有了好东西,只怕守不住呢。”
贾敬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老太太多虑了,蔷儿虽小,却是个有成见的。前儿珍儿给了他五百两,说是日常开销的银子。这小家伙自个儿折腾了一番,就把这笔银子变成了本钱,如今日日生利,寻常用度绰绰有余。银子这等容易开销的尚且如此,屋产什么的根本无须操心。”
话说到这份上,若再做推托,传出去倒像是别有用心、多管闲事赶了东府的嫡孙出府又有意苛待似的。虽是万般不情愿,贾母也只得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说道:“蔷儿如此能干,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鸳鸯,去开我拨步床头小屉里的一只匣子,把第三张地契取出来。”
贾敬笑眯眯看着贾母肉痛的表情,又补了一句:“不过,老太太说得也没错,蔷儿年纪小,虽是分了府出去住,也该多照看着些。我记得老太太在东大胡同旁,有处带着八面风铺子的院子。虽然小些,但胜在离我们东府近。不如老太太就给了那处,也方便我日后照看蔷儿。”
闻言,贾母差点呕出一口老血: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那处院子位置极好,不但前头有个当街的八面风大铺子,后头的小院又种了一圈玉兰树拦住店里的喧闹,将最里面的四进院子护得静谧幽致,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且店面与内院分门出入,互不相干,极是方便。整个儿少说也值万把两银子。贾母早打算将它留给宝玉,如何舍得给贾蔷?
将心一横,她刚要大骂贾敬贪得无厌,自己一片瓦也不会给贾蔷,却听贾敬自言自语般说道:“刚才那丫鬟不认得我不奇怪,奇的是却认不得蔷儿。设或外人知晓,肯定要说她是听了谁的话装样,要给我们爷孙没脸。不过这些都是无稽之谈,老太太极疼蔷儿,那样好的院子都舍得给。单凭这个,还堵不住外人的嘴?”
话音未落,贾母眼前一黑,只觉眼镜突然变成了双层,看什么都带了重影:这根本是明晃晃的要胁!怪道他一开始故意拿那丫鬟说事,原来早在这里等着!若自己翻脸不给他院子,回头谣言不知该传得多难听,把自己传成个容不下亲戚的刻薄老妇!
所谓三人成虎,曾参杀人。谣言一久,不是真的也成了真的。想到种种后果,贾母虽是气得浑身打颤,也无计可施,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是自然——鸳鸯,把才刚那张房契放回去,拿出最底下那张来!”
☆、第37章 三十六眼红
鸳鸯拿了房契出来,贾母验看一回,肉痛无比地递给贾蔷,一个字也不想说多。
贾蔷瞅着贾母那副恨不得从眼睛里伸出两只钩子把契书勾走的模样,肚内暗暗发笑:“多谢老太太疼爱。”
贾敬拈着胡须,火上浇油地帮腔:“平日里听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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