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不是好人。可是他欠了我一千九百多两银子,我还等着他来还……如果十年等不到,我就等他二十年、三十年;如果今生等不到,还有下辈子,再下一辈子……”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若有所思对着面前的茶壶,仿佛陷入某种飘忽的思绪。
张大爷也跟着不说话了,因为他觉得,能让人说出宁愿等他到下一辈子的人,绝对不止欠了一千多两银子那么简单!
何况那掌柜的又笑了笑,接着道:
“不过,很多人都告诉我,他已经死了……我就算一直在这里等,他也不会来。”
张大爷立即摇头道:
“造孽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害死了这么多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接下来,两人又谈了其他话题。最后,那掌柜的拍着张大爷的手说:
“老张啊,不如这样吧,我拜托你一件事。你看我总不能天天在这里等着,那人你也认得的,你卖炒松子的时候,就顺便替我留意一下,几时见到这书生回来,通知伙计跟我说一声。下回我还请你喝茶。”
“好咧,没问题!掌柜的,您放心吧,这么引人注目的年轻人,老张我想不记得都难,准保帮您追回那一千九百两银子!”
张大爷当然满口应承。他一向是个热心人,只是帮人多留一个心眼,摆摊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可以打发剩余漫长的时光。
从那以后,张大爷依然在茶馆门口卖炒松子儿。因为心里头记挂了这事,闲暇下来,偶尔瞄一眼出入的人群,看看有没那个实在令人难忘的身影。
然而一年一年过去了,那书生模样的人还是没有来。虽然这位子一如既往地空着,顺风茶馆的大掌柜,每年还是来两三次请张大爷喝茶。
再过几年,那大掌柜不是年年来了,而是隔一两年来一趟,照例请张大爷吃茶聊天,天南地北地扯着各种话题。有时候也问问那书生的消息,顺口提两句当日的情形……这让张大爷几乎产生一种印象:似乎那掌柜的并不在意能否收回那些银两,不过是想找个人,与他共同回忆下这年轻书生的点点滴滴而已。
这么一想的话,张大爷便可以确定:这银子九成九是收不回来了!只怕白白辜负了这茶馆的掌柜,年年在这里守着,却不明白他为何仍不死心?或许他等的是欠债的人,而不是银子吧?
又过了多少时日,张大爷越来越老了,再不能到茶馆门口卖炒松仁。到收摊的那天,他都有些遗憾,没有替托付他的人等到要等的那个人。
张大爷不知道的是,远在秋水河对岸的九里桥小镇,有一间叫“易氏香葱店”的小铺子,也在等待它招牌上的主人。可是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始终不见属于它的主人前来接收,这招牌还会一代接一代传下去。
就像顺风茶馆里的那张空茶桌,依然天天擦拭得一尘不染,换上一壶滚烫的香片茶,和一枝插在瓶子里的百合花。
而不管大堂里的茶位多拥挤,每当不知情的客人看上这张桌子,就会有伙计来劝说:这位子是茶馆的掌柜特意吩咐留的,只有一名带着半块玉牌的客人才能就座……年年如此,也许还会一直延续。
☆、番外:故人入我梦(二)
岁月悠悠,人世几经变换,沧海桑田,转眼就是一个甲子。
历经外面的王朝更替,朔北的北辰家族仍旧屹立不倒,是大陆上顶级的首富之家,他们的当家人北辰沁芳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虽然没有亲生子嗣,备受族内的晚辈和族人们尊敬。
这是初夏一个凉爽的午后,一个满头白发的迟暮老人,正在飘满栀子花香的院子里纳凉小憩。
他的身板不再硬朗,手脚不那么麻利了,满面都是沧桑的皱纹,连那双精明世故的眼睛,也起了浑浊。这些年来,他开始退出家族事务,逐步把总掌柜的担子交到下一代人身上,只有事关紧要的时刻,才会出来主持大局。
几个从四、五岁到八、九岁不等的半大孩子,纷纷搬着小板凳围坐在他的竹椅旁,一个个仰起兴奋的小脸蛋,叽叽喳喳道:
“太叔祖,太叔公!今天讲什么故事呀?”
老人不紧不慢摇着蒲扇:
“那你们都想听什么故事呢?”
其中一个顽皮的男孩子抢着道:
“太叔祖,我们想听特别一点的,不要老是英雄打妖怪,大侠打坏蛋!”
老人笑得一脸慈祥,慢条斯理道:
“好啊,那我们今天就来讲个坏人的故事。从前有个年轻人,他从小就十分聪明,练成很多本事,厉害得不得了,长大后成为一个大魔头,许多人都因为他而死,人们一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害怕,还有更多的人发誓要杀死他,替死去的亲人和朋友报仇。后来这个年轻人,果然被那些正义人士活捉了……你们说这个大魔头,他是不是真的该死呀?”
孩子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一个长着可爱酒窝的小女孩稚声稚气道:
“他是坏人,当然该死了。我娘说,凡是做坏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还有一个年龄最小的孩子怯生生问:
“可是……太叔公,他为什么要做坏人呢?如果做好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老人笑呵呵抚摸他的小脑袋,一本正经道:
“不是这样的,小宝。一个人做多了坏事,就算他后来想悔改,做再多的好事也弥补不了,人们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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