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忠实地履行了主人的意志,停在了主控室门口。此时塞西尔惊讶的声音才在他身后响起：“易？！怎么了？”
凌岳满脑子都是那个银发青年的身影，他猛地推门进去,若不是估计门后可能就是那个纤弱的青年的身体,他恐怕要直接把门板掀开了。
“易？！”
环顾四周，主控室里一片平和，不像外头那样因为重力变化一切设施都变得一片狼藉,平静得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但就是这份平和，让他更加忧心起来。
银发青年的身躯倒在地上,从领口里可以望见大片雪白的肌肤,和隐隐闪着光芒的吊坠——超新星爆炸后的碎片,星辰之泪。
凌岳缓缓朝他走过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冰面上，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丈深渊。
他从未有一刻，感觉到步履如此沉重，如坠千斤。
“易……没事吧。”他终于来到青年的身体旁边，将他缓缓抱起来来，揽入怀中。青年的身体依旧如同羽毛一般毫无重量，哪怕知道这是来自浮空星的基因特有的生理表现，可常识扔无法抚平凌岳心底的不安。
也许是在地上呆久了，易的身体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活人的温度。
凌岳心中的恐惧愈胜，他几乎无法相信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了的那个想法，匆忙去握青年的手腕。
手指颤抖，第一次他甚至没能扣住青年的手腕，看着他从自己指间滑落。
一如青年身上仅剩的那点温度。
他转而去伸向青年颈侧，大动脉。
入手的是一片冷冰冰的肌肤，安静得像冬夜里的落雪。
在凌岳耳边回响起来的，则是冰面破碎的声响。他心底那最后一片冰原，终于在此时再也承受不住心中的沉重，咔嚓咔嚓碎成粉末。
他所做过的承诺，他许下的诺言，一同化作星尘，散入遥远的宇宙中去了。
“易……骗人的……吧？”
凌岳低声说道，声音颤抖，连他自己也不曾注意他身体的温度已经如同安静得青年一样冰冷。他如同置身于宇宙之中，被亘古的寒冷贯穿。
——“宇宙是冰冷的，他残忍无情，他公正冷酷，对任何人都没有偏颇。宇宙是活着的，他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他吞噬了时间和空间，最后吞噬人们的生命。”
“易。”
此时此刻，他忽然明白了，世上真有让人连眼泪都无法落下的绝望。
极冷之后，是极热。凌岳垂下眼帘再一次打量着青年的脸庞——如同熟睡般一样安详，可却不会再醒来。
下一秒他只觉得全身血液逆流，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是一片血红。
“凌岳，易怎么……”塞西尔在凌岳身后冲进来，一眼扫到凌岳的眼神和易的姿势，脸色立刻变了，“易？！”
他是刺客出身，对此更敏锐，几乎一眼之下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头。
“塞西尔，”凌岳冷冷的抬眼，黑眸里一片血红，“你为什么，要拦我？”
说完这句话后，青年军官身上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气势，逼得塞西尔都往后退了一步。
“凌岳，冷静一点！”塞西尔盯着他说道。
“我他妈就是太冷静了才会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呆着！”凌岳冲着他吼了回去，眼眸已经变成疯狂而艳丽的红，掩盖着底下的绝望。塞西尔在他眼前，俨然已经成为他发泄心中的绝望、不甘和愤怒地最好靶子。
塞西尔何尝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同样的，他心里又怎会没有与他相同的想法和情绪？
“去你他妈的跟我发火有什么用？！”塞西尔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咄咄逼人，“如果不是你一开始把他带到战舰上，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紧张起来了，空气中都荡漾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这两人的气势生生遏止了随后赶到的伊修等人的脚步，无一人敢动。
“喂喂，谁着，被伊修赏了一个白眼，一贯温和的副官终于也忍不住说了脏话：“长点脑子，他们两个打起来了是我们能拦住的吗？能拦住的那位躺在地下了！”
但是，还真的有人在这个不恰当的时间地点插在两人之间。学者一脸平静，完全不受现场气氛感染，看向凌岳，缓缓说道：“凌岳阁下，如果你在不冷静一点放手让易接受急救的话，他就真的要停止呼吸了。”
说着，颜锐转向塞西尔，用询问的语句说道：“我记得加西亚医生也在主舰上？可以请她过来吗？”
“好了凌岳阁下，冷静下来，将他放平，你这样抱着他，会阻碍他呼吸的。”颜锐推了推眼镜，脆弱的镜片经过几次折腾，终于在他眼前出现了一道裂痕。
“……”
他一番话让两人如梦初醒，暂时停止呼吸而已，还远不到下死亡判决书的时候。塞西尔松了一口气，立即折返去找呆在主舰上的加西亚。凌岳更是一下子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从地狱回到人间，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将易得身体抱在怀里，说道：“去医务室。”
“……好。”颜锐干脆脱了眼镜，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凌岳的手还在颤抖，恐怕没人能注意到他曾陷入怎样疯狂的绝望的情绪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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