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那双冷静自持到近乎冷漠的眼睛,我点了点头,接过他重重放在我手心里的莎莉的手机。看着宾利的尾灯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酒会结束已经是在两个小时又四十分钟之后。我们一起赶往医院,莎莉缩在我的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没有哭。这让我有些担心。开车的是编辑部里一个我们都不太熟的家伙,所以我没办法说些什么。我只好把脸贴在莎莉的头上,轻轻地依偎着。
近江已经被送进病房,两个小时前的危机现在已经是一场虚惊。当二宫打来电话告诉我们这些的时候我松了口气,但莎莉仍然坚持去亲眼看看才行。
医院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可只要莎莉坚持谁也拗不过她。
近江刚从一场吓人的昏迷中醒来,苍白的脸,明显比白天的她更加枯槁。她躺在医院米色的被单下面,瘦小得就像一个孩子。莎莉将脸上突然涌出的眼泪抹干才走进病房,挺直的背让她看起来有些故作坚强。我知道这时候我该走开一会儿,于是就那么做了。不久二宫也跟了出来,门在他身后关上。
“前辈的病……医生怎么说?”我有些不自然地问身边的二宫。任谁都看得出近江的情况不好,恐怕离开我们只是时间的问题。
二宫没有说话,将手伸进口袋,但马上又抽了出来。我猜那里大概放着一包香烟。
这几年人们开始变得对香烟渐渐厌烦起来。许多男人也开始自发地戒烟。不知怎么他们戒起烟来要容易一些,起码比在中国容易。是因为日本的烟很淡的关系吗?我已经有多久没抽烟了?
但二宫似乎不是一个会为这种事戒烟的人。他的地位也决定了他不需要在戒烟这个问题上来讨好老师们。
他的烟瘾似乎很大。我暗地里猜想这大概因为他过大的工作压力。
可这里毕竟是医院。
沉默在我们之间弥漫,它的味道让我感到一丝不自在。
“中川,你想过离开莎莉吗?”二宫突然问道。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还以为他是在问是不是要报考东大并且执教去当老师,心想着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二宫转过身,在医院幽暗的走廊里,俯下头严肃地看着我。“你想过自立门户吗?”
我除了睁大了眼睛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宫终于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放进嘴里,然后嚓地一声点燃。
我看见那红色的一点火光照亮他阴郁的脸。让我似乎明白了他也会感到烦乱。
“莎莉已经到极限了。”二宫用他一贯的语气继续说着,“我想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两年多以来我们就在放任她……放任你。”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板起脸冷冰冰地说。但这就等于是在招认了。
“你一直都在替她画稿。”二宫似乎厌烦透了日本人平日里迂回说话的那一套。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二宫吸了一口烟,继续说:“刚开始,你的手法还很幼稚,极力在模仿。但后来你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在里面看到了你对情节、对画面的把握。非常出色。”二宫眼神开始变得柔和、绵长,好像透过我望着遥远的某一点。他真的是在和我说话吗?
“《四月樱》是你目前为止最好的。如果……”
“那是莎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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