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载予再支撑不住,跌倒在地。苏白漪走前一步,问道:“黄大人有什么遗愿要交代么?”
他摇了摇头。“没有。”在他这种情况,问这样的话,便不是情谊,而是羞辱。
苏大人抬了眼皮,道:“但在下回去复命,王上可能会问起。”
那碗酒的苦味萦绕在唇边,又或是在心底,这两个字又仿佛钉在其上的两根长钉。王上能够赐他一杯鸩酒,便算是恩情了。
念澄己放过他许多次,他其实不指望最后一次还能得到这样的仁慈。论及他犯的罪孽,就算结果是身首异处,或是鞭骨曝尸,也不能算严苛。
不过念澄己只怕再也不想看他一眼。哪怕是尸首也罢。
这本来并没有什么。不过一想到自己就这样死了,就想,若是能有个了结,总比没有的好。不然这根刺打在心上,要多久才得安宁。
但是大概不会有这个了结的机会。
黄载予并没有后悔过,就连在茶馆时也没有。送上灌了鸩毒的糕点时,也没有。
他此生所唯一后悔的事,就是那一年他偷偷将隐秘泄露给了念澄己,害得父亲与许多人事败身亡。
此后他这一身就与自己再没有关系。
苏大人似乎又靠近了些,问道:“难道黄大人,对令妹的事情,也毫不关心。”
黄载予皱了皱眉。苏白漪这个人的善解人意,为何不肯用一点在自己这个等死的人身上。
黄玉不会有事的。不……他就算再想护着她,可是她亦姓黄,她早就被自己连累了。
他也许早就知道这一点,才将她推到了他身边去。
伴着毒酒翻肠倒肚的痛,他为这个想法一阵战栗。他竟真的指望着这些么?
苟元景说,王上这样的聪明人,最怕你这样实在的人。
所言极是。
他连妹妹也都真的可以不要。这种自损三千,伤敌八百的招数,王上还会不上当么。
况且他竟还侥幸地指望着,王上也许和当初对自己一样,又叫她活下来。他是多自私啊,为什么不为她想想。她倘使活下来,也会很痛苦。
比起来让她死了,是不是还甚至好些。
可也许是意识不清楚了,他却拉住苏白漪的袖子,求道:“苏大人,黄玉什么也不懂。求你向王上求情,只让她过的好一点。”
苏白漪听了这话,轻轻带回袖子,站直起来道:“知道了。”
又淡淡道:“我会帮黄大人将这话带过去。就说黄大人最后,求王上照顾好他的妹子。”
黄载予醒过神来,慌忙道:“不,不要这样说。”
他蜷在地上。他一心要害死他,怎么还有脸求他放过妹妹。
大约大限已至,头脑蓦地清明。黄载予慌忙抓住苏白漪的袍角,挣扎道:“求苏大人带给王上这句话,黄载予他,他……”
苏白漪双目直直盯着他:“他什么?”
黄载予想了半天,又闭住嘴。拼死抽搐了一阵,双目昏黑。
苏白漪半蹲下来,望着地上不再挣扎的人。伸手探了探青灰面容上的鼻息。站起身来,拢了拢衣襟。回首向宫人道:“得了。”
苏白漪回宫去复命。还未有走到跟前,已远远看到王上陷在龙椅之中。
苏白漪想了想。将王上扔给他当做免死金牌用的玉牌牢牢捏在手里,贴边走到御案跟前。
王上像是过了很久才发现他。看了他半天,方道:“办完了?”
苏白漪规规矩矩地回道:“已然办完了。”
过了良久,王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苏白漪道:“这本来就是该办的。若不办,再也说不过去了。”
苏白漪平平淡淡回道:“是。”他神态淡淡的,心里却很机灵地等着避开王上飞来的一个石砚台或是一个瓷笔洗。毕竟是文官,身手也有不够用的时候。比如上次被与牌子磕到脸上。所幸不怎么痛。
可是王上并没有发作。
只是让他下去了。
这并不比发作起来更让人好受。
又过了好些日子。王上一次叫住苏白漪,道:“你将他埋在哪里?”
苏白漪说了一个地方。末了体贴地问:“王上可要去拜一拜。”
王上转过头。“不了。你叫人去上上香。黄玉也许不爱去,随她罢。”
苏白漪应了是,又笑道:“王上太宽和了。”
王上道:“我本来就是这样。人死了,一切都过去了。所剩下的就没有坏事,只有好事。”
苏白漪道笑笑道:“就算是人没有死,王上也记不得那个人的坏事。”
王上扭身走了。
又过了一年,王上去墓前上香。那不知是哪里的田地,路极不好走。只有鸦雀倒很多。
黄玉仍然没有来。苏白漪跟在旁边,道:“黄大人最终归在这里,的确是寒碜了些。可是黄家之前又遭过那种事……也许王上再赐个恩德,就将他们家祖庙还赐了罢。”
王上装了香,插在地上,站起身来。道:“等我死了再说。”
那时黄玉的儿子再有三个月就生了,萧妃头胎产下了一位公主。苏媚倒是一直未听说过动静,就在宫中住着。
王上先后得了二子一女。政局安稳,国家治理得很好。
连黄玉都不提起,黄载予这个人的印迹也似乎在王上心中淡了。
只有苏相偶尔敢拿这三个字挑弄挑弄他。
譬如有一天,王上忙政务到晚了,坐在书房发着呆。
他对美人不再有兴趣,尽管以前的兴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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