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有何怒(上)
两道人影动了,在禾后寒的余光里划出模糊的线条。
而后第三道人影滑出,悄无声息地袭向站在禾后寒背后,崇渊站在那。
一人从禾后寒前方斜向下攻他上身,一人自他后方斜向上攻他下盘。
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力道,角度,时间都控制得精准无比,没有一丝时差可躲,没有一处死角可钻,这是避无可避的杀招。
这正遂了禾后寒的意。
漆黑的刀身倏忽划破夜空,一道完美的弧形,两声短促的金属吭鸣。
瞬息之后,两名袭击者已被削掉了半边头颅,形容可怖地委倒在禾后寒左右两侧。
他身后竟然还有第三具尸体,那是偷袭禾后寒背后的人,腰腹下血迹横流,早已断了气。
而本站在禾后寒身后的皇帝,已不知何时被他揽进了怀中。
——他仍然站在原地。
对于目击者而言,他只是将反握的刀自身后正到了身前,甚至没用一个叫得出名字的招式,又或许那是纯熟得早已脱了框架的招式。
倒在禾后寒脚边的三具残缺的尸体如若狰狞的恶鬼,叫来袭者从头到尾浸透了恐惧的冰水。
他们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做到的,即便真有人能够一招击溃二人合击,那么第三人呢?他是如何应对第三人的?他甚至连身都没转!
这是他们不曾见过的,不可置信的杀技。
或许只有站在禾后寒正前方的江盛看清了整个过程。
禾后寒的第一个动作并没有攻击杀手们,而是反手将皇帝揽在了身前。
他的第二个动作,是将反握着的刀身横过腰间,立于脊背处,继而全力下压刀柄,这是极度考验筋骨柔韧度的动作。
但他行云流水般劈下了第一刀,刀刃与从他左后方攻击他下盘的兵器迎上,如石沉大海,不起涟漪,又好似穿云透雾,乍然惊现,不费吹灰之力就切开了袭击者的头颅。
刀刃漆漆不染血光,自禾后寒背后由左至右斜劈而上,绕过肩膀,刀锋迎上前方高举利刃的刺客,凌然相击。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偷袭皇帝的攻击者身形一滞,腰腹间如同被无形的利刃袭击,鲜血横流。
江盛几乎以为自己看走了眼,那第三人竟然是被禾后寒将刀划过身后时激射而出的刀气所杀!
如果把他的全部动作连起来看,那么他的刀正好是以他胸口为中心,斜斜绕过他周身画了一道封闭的圆弧——圆弧所过之处,鲜血淋漓,不留活口。
剑有剑气,刀有刀气,但凡兵器都有杀气。
可这世间只有一样兵器能将杀气分离,江盛想起了那把消失在江湖多年的刀,离刃。他猛然惊觉,那温文尔雅的书生——不,他早说过自己是打手,如今看来倒也不全是推脱敷衍之词,他竟是这般深不可测的人物。
江盛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闪现出那手持黑刀的人干脆利落又快得不可思议的招式,那专注得好像冻住了似的神情。他突然感到心中多出些什么,这些东西让他觉得沉甸甸的,好像把他肆无忌惮的生命从此钉在了地面上。这感觉让他有些惶恐有些不安,但,很美妙。
他不知道,那就叫,怦然心动。
火焰噼啪地响了一声,袭击者那边气氛死寂,竟无一人敢再贸然发动袭击,那无比诡异的一幕瞬杀还回荡在眼前,没有人不为之骇然。再加上被江盛一指就碎了骨头的倒在一边只剩下无力的呻吟声的袭击者,恐惧和压迫感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他们。
禾后寒此时无比清醒,他的血液沸腾着,但他的心好像冰封一般冷静,他甚至在默默分析过后断定,这些袭击者必然不是与宫中那波刺客出自同处。
首先是武器的区别,这些袭击者用的只是普通的剑;再其次,禾后寒想起他在宫中击败的那名刺客,那人身上几乎没有一丝人气,与其说是杀手,不如说是一件凶煞的兵器,之后崇渊给他看的密报上也的确说明了那是一批死士。
但眼前这些袭击者,禾后寒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周围驻足不前的黑影,心中推测这些人大约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江湖人罢了。禾后寒心想昱亲王此举有些掉以轻心,他或许以为崇渊出了宫,没有皇宫暗卫兵力的保护,要杀他易如反掌,用不着延误时机调来杀手,一帮武功平平人数众多的江湖人便可解决此事。
昱亲王毕竟远在千里之外,皇帝一出宫,他就失去了掌控全局的机会,更不知道此时此地有两大高手护在皇帝身边。
禾后寒分析得不错,事实上,已经有几个袭击者开始悄悄地向外圈撤离。他立刻意识到不妙,若叫这些已经见过了他和皇帝样貌,见识了他与江盛身手的人活着离开,必然会为他们之后的行程带来许多麻烦和危险。
这些人或许并非大奸大恶,甚至连要杀的人身份都不清楚,但却……留有后患。
他狠了心,扬声道:“江盛兄,事已至此,我不欲再瞒你。这些人其实都是追杀我与舍弟的仇家,此时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我知此事必会连累到江盛兄,但,若是不能斩草除根,恐怕……”说到这,他似乎很是为难地顿住了,脸上适时地表现出几分忧虑和焦急。
他在赌,赌江盛愿为他杀人。
他也在冒险,冒着被江盛反戈的危险。
其实,他们从开始到现在,就从未互相真正了解过,他们做了最亲密的事,但他们的灵魂相距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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