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生认得宋丰丰和张敬,于是给他们都打了折。大门得贴,阳台和天台的门也得贴,厨房要贴一张,喻冬和宋丰丰的卧室门口今年必须贴,“大展宏图”那种。
宋丰丰看着老先生写了一张贴厨房门上的“年年有余”,眼珠一转,问他:“厕所也能贴吗?”
“贴什么?”张敬在一旁问,“出入平安?”
老先生白了张敬一眼:“我给你写一张,你贴家里诊所门口,敢不敢?”
张敬抱着小孩默默缩了回去。
三人满载而归,宋丰丰拿着老先生免费写的一对“有小便宜/得大解脱”,问喻冬:“贴你家?”
“贴你家。”喻冬手里仍旧托着那盆呼呼冒香的水仙,“你以后早上上厕所再超过十分钟,我不等你了。”
宋丰丰把自家门楣装扮好,骑着自行车哐当哐当经过周兰家门口,一直往港口那边骑。
“去哪儿?”喻冬骑在人字梯上贴门神,原本那两位冷白皮的尉迟恭和秦叔宝终于功成身退,换上两张正气凛然的大红脸,“准备吃饭了!”
“我去渔监那边!听电台!”宋丰丰蹬得飞快,一下就没了影。
在没有卫星电话的年代里,渔监电台是联系陆地与远洋渔船的工具。
宋丰丰抵达渔监局门口时,那里早就站满了人。他先到一楼登记,填上了宋英雄和自己的名字,以及宋英雄所在渔船的编号:南渔1356。
“南渔1091的家属呢?到你们了!”
有人站在二楼大喊,随即便是一帮老少纷纷涌上楼梯,喜气洋洋地进了电台的调度室。
“今年开始搞卫星电话了。”负责登记的人认识宋丰丰,跟他多说了两句,“让你爸给你买个手机,不是小灵通,是新的那种。最迟到年底吧,卫星信号覆盖整个南海海域,你们随时都可以联系上,不用通过我们电台了。”
宋丰丰吓得不轻:“那他随时都能打电话来骂我了。”
话虽这样说,跟宋英雄通话的时候,他还是兴高采烈地跟父亲分享了这个消息。
宋英雄答应给他买电话,但是要放在喻冬那边。“这种手机里面有游戏的!你不要玩游戏了我告诉你,好好学习!”
挤在电台调度室里的全是南渔1356号渔船上的船员家属,每个人都认识宋丰丰。宋丰丰觉得丢脸了,连忙压低声音:“老豆!留少少面子好某?”
宋英雄的声音先是经过了渔船上的发射器,随后转为电波经过卫星,最后才抵达地面的渔监电台。宋丰丰总觉得,在他看不到的调度台的另一端说话的人,和他父亲平时的音调是完全不一样的。被转换了数次之后,还原出来的声音还带着电流的细微声响,此时此刻与他对话的仿佛一个陌生的船工,一个他熟悉但又生疏的人。
“丰丰,新年快乐。”宋英雄突然温柔起来,“哎,你要听话,好好学习,肯高肯大。”
宋丰丰被他的温柔弄得无措:“老豆……新年快乐。你注意安全。”
“跟着喻冬好好学啊。”宋英雄说,“不要欺负喻冬,人家以后是干大事的人,你要跟他做朋友。”
通话时间限制在每人两分钟,在他之后还有很多人等待着与船上的船员通话,渔监局的院子里挤满了叽叽喳喳说话的家属,有老有少,还有人不断从外面赶来。门卫和渔监局的领导跟男人们聊天,互相分发香烟,摁亮打火机;女人们抱着孩子,围成一个旁人无法融入的圆圈,又说又笑;老人们佝偻腰背,撑着四脚拐杖,因为耳背而必须用颇大的声量说起儿孙们的好话坏话。小孩们自得其乐,拿着摔炮在院子边玩儿。小小的白色纸包里裹着细而圆的火石,往地上一丢准能听到脆脆一响。
这是一年中,所有爱,所有思念,全都最浓最深挚的一夜。
宋丰丰蹬着他哐当哐当响的自行车回到兴安街,远远看到玉河桥上站着一个瘦削的少年人。
喻冬背对着他,正眺望城市的方向。天色暗了,有人吃完年夜饭开始燃放烟花,灿烂的烟火在还残留着晚霞的天空里炸开一朵又一朵,因为隔得太远,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宋丰丰知道喻冬他们已经拜完神了。喻冬的外公,喻冬的妈妈,都会在这一夜,经由亲人的邀请而从别处返回,喝一口人间的淡酒。
他在等自己,宋丰丰知道喻冬在这冷夜里守着玉河桥的用意。
“我回来了!喻冬!”宋丰丰冲着他大喊,带着满心欢喜,等待预料之中的回首与笑意。
周兰做了一桌子的好饭菜,几乎连碗筷都摆不下。宋丰丰和喻冬一面说着太多了太多了,但两人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鸡鸭鱼肉吃个不停。
一切收拾好,也正好是八点了。宋丰丰从家里把他的大电视搬到周兰家,调到中央台,喜气洋洋的晚会已经开始。
晚上十点左右,周兰让喻冬去煮鲍鱼粥。说是夜宵得吃点儿热的东西。宋丰丰半信半疑:“你还会这个?”
喻冬:“不要小看我好吧?”
他不让宋丰丰跟着去厨房看,捣鼓半天,果然端出几碗热气腾腾的稠粥。
宋丰丰表扬他两句,拿起勺子在自己碗中翻了几下,抬头问:“有放大镜吗?”
喻冬:“要这个干什么?”
宋丰丰:“找鲍鱼。”
喻冬呆了片刻,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转身就往厨房里跑。
他忘记把鲍鱼放进去了。
三人吃了一碗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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