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火光在靠近韩岭谷的入口冲天而起,劈里啪啦熊熊跃跃,驻军基地本来防潮装备很多,此时全作为了最好的燃料。火势借风生长,很快便蔓延了近两成的营帐。
“有人袭营!”神经高度敏感紧张的士兵即使在睡着也穿着沉重的铁甲,听闻惊呼纷纷举刀,片片白刃当空斩下,血流四溅。
韩岭谷火势未衰,忽见一方军师如黑云从西南席卷而过,所到之处白刃纷飞,架在上阳城楼的几十台投石机不知何时转了方向,千钧的重量毫不容情飞掷,砸下,血肉模糊,厉呼震天。
哨楼在明明灭灭火光中颤抖几下,轰然倾塌,土石飞散,碎屑飘扬。
龙渊率领着龙鳞最为精锐的黑龙,一袭纯黑,精骑术、刀法。他们有一种极度残酷的训练方法:将每个人单独放在虎豹横行的山林,安然度过一个月并成功砍下五颗虎头的,方能进入炼场得到精锐的训练。这第一步,遴选的五万人,只剩下了九千。
接下来的训练之残酷,即便是心肠最硬的人,见了也定然会心酸,即便是最残忍的人,见了也定然会恐惧。
千丈高空倒立三日三夜,全身见骨的鞭痕浸泡在盐水中一天,抹上蜜糖在蛇蚁横行的地段行走,长达五六天的饥饿每一次演练都是真刀实枪的白刃肉搏,经历了三年的炼狱,方形成这四千人的无坚不摧。
这四千人的军队,却在半个月前那一次力量悬殊的守城之战中,折损了近一千。
而今,这剩下的三千人,又将去往何处?
当他精疲力竭倒在虎口之下的时候,当他行走在近乎垂直的绝壁上,当他在演习中被砍断右手接受痛苦万分的接骨之时,他没有犹豫。
甚至是半月前在翰州孤零零面对十万大军的时候,他也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
可是,他再次看到了战友的血,在对岸汨汨流淌却无能为力在惨白的月光下点滴凝固着不甘与憧憬与绝望。那临死一刻的期望和嘱托,还有那不慢十八岁的少年的义无反顾,小腹那道惨烈的尚未完全复原的箭伤。
望向曾经并肩作战的镇国军在投石器和自己的刀下灰飞烟灭,杀场永远在沙尘中黯淡肃杀。
翊国、胤国,宸国,河山为纸,苍生为墨,浓墨重彩以血腥书写着野心与抱负,yù_wàng与传奇,还有死亡与痛苦。
自五国并立,连年征战,边庭流血成海水,这一战遑论胜负,又有多少大好头颅从此埋没荒草,在阴雨嘶嘶下颤抖□?
回望参军数十年的赫赫战功,心头是恶寒,窒息的痛。
是非鏖战,战马肆意践踏生命,这样的岁月,何时是尽头?
沿着苏麓河催马前行的一个多时辰,反反复复的是那几幅画面。
是莫隽汝在点将台砸碎泥封,狂饮高歌的男儿烈志,是紫阳岭死亡谷桃花瘴中无边无尽的的摸索与穿行,更是故乡那一树树迎风烂漫的木槿花,兀自热闹着,寂寞着。
江山不为兴亡改!
“但是,我不后悔——”他低下头,远远望向胤国的方向,“我从不后悔,每个人都迫不得已,唯一的期盼,是这纷乱的终结。”
夏殒歌极目望向对岸,心头没来由一阵恶寒。
对岸,全副戎装,戴着象征最高的花翎,那样至高无上的装束,却换了主人。
果然如他所料,孟舟没能撑过他和莫隽汝的联手一击,可是,此刻方才明白,自己先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对岸那位意欲掌握聊邬已久的野心家做了一件嫁衣。
从龙渊离开的一刻,他就明白了莫隽汝意欲何为。
七千龙鳞,袭营,赤峰下二十万驻军,唯有匹配临行的那一句“龙渊,本帅对不起你。”
聊邬形势急剧变化,原本风险极大的赌局,又少了三成胜算。
这一战,他瞥了一眼身旁那银光萧冷的少年,眉目坚决执拗,毫不退让的神气。那俊朗尚自带几分稚气的眉,赫然是弈城凤凰花开,少年的金色身影翩然升起悄然升起,拂落一地潮润的浅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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