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自是月老从凌霄宝殿的小仙听来的。他学得绘声绘色,冷下脸,把玉帝生气时候的神态模仿得七八成像,“朕从来没有约束过你,可你又是如何做的?”
月老把脑后的白发拨到前面挡住半边脸,然后垂下眼睛,不见神情,语气淡淡,“是我的错,我认罪。”
月老把前面的头发归拢到后面,表情凌厉,“你认罪?你单单一个事后认罪,三界就要因你大乱,底下寸草不生,妖邪当道,血流成河……你好一个轻便的认罪!南灵真君,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是一个神仙!”
再度拨头发,慢腾腾地抬头,苦笑道,“我已知我此番行事酿成大祸,如若诛仙可解三界怨气,那便来吧。只是……”
月老声音一滞,一字一顿地道,“我从未把自己看做神仙。”
天华侧目。彼时,玉帝侧目。
月老莞尔一笑,彼时的南灵莞尔一笑,“我从未把自己看做神仙,也从未想当神仙,来此,我只是寻人罢了。”
天华突感眼角一阵湿热,颤了颤睫毛,声音很轻地问道,“为什么?”紧接着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稍重,“为什么?”
月老抓抓头应和道,“我也不知道,哎,这小兔崽子,好好一个机会还白白浪费掉。”
天华又问,“他还说什么了?”
月老想了想,有点恳求道,“现在,您可以告诉我那人是谁了么?”
归拢头发,故作深沉地把眼睛一闭,“不可说。”
天华没再答话。
南灵的仙缘极好,准确的说,是女仙缘更好一点。天号门的大扇门前,整整齐齐地排了七八个的仙子,清秀的,俏丽的,妩媚的,年纪小小的,场景迷人得很。各路仙子人手一样东西,依依央求门口的天将劳烦带进去。
南天门口两位天将还在说起的月华和良辰仙子也在其中。此刻,良辰仙子托着一篮子桂花糕往天将的怀里送,“这糕点我们已找人试吃过了,绝对没问题的。你记得跟他说,我们来过了……”
后边,月华犹不死心地问着,“真的不能进去么?一眼也可以的。”
天将一板一眼地答道,“没有批条,不得入内。”
忽然话头一转,看见走过来的天华道,“灵君倒是可以,不过只有一次。”
“呃?”天华困惑。
天将规规矩矩让出半个身子,道,“紫徽帝君今早吩咐我等,如若天华灵君前来,准探监一次。”
“天华灵君……”不约而同,娇滴滴的呼唤如浪花般齐声拍来。
天华无奈地轻叹一声,道,“各位仙子的心意本君会如实转告给真君的。”双臂一伸,手绢,糕点,酒水,衣服顷刻间就塞个满怀。
紫微帝君,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容天华多想,得偿所愿的仙子们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推进了天牢,笑靥如花地摆着手,“告诉他,我们想他。”
天号房专门收押天庭里犯了条例的神仙。《天庭律》上罪有三六九等,天号房按罪排列同样划分出三六九阁,一阁比一阁往里,一阁比一阁阴冷,一阁比一阁相处的时间要长久。窄窄的一条通道,九曲十八弯,无助的抽泣,不甘的咒怨,凄厉的笑骂……一声捱过一声。许是明白自己已经难有盼头可说,越往后,就越发肆无忌惮。
第九阁,住在那里的仙家都是最后要上诛仙台的。
哭笑怒骂却在这里停止,牢房里出奇的安静。
南灵真君看起来过得不错。干干净净的地面不染云絮,房间有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盏画了美人的烛灯。还有一张软榻,盖了一层一层的薄被,花色纷杂,想必这些又是他那些红颜知己为他筹备的。
男主角正坐在软榻抱着他的木闸子,拿袖子反反复复地擦拭。
小心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又一个个地细心地摆正,码好,适才开口,“良辰仙子给你带了桂花糕,月华仙子让你拿她的手绢掸掸云絮,碧云仙子说牢房冷给你加了层被子……云霄殿的小仙女也来了,拿了根毛笔,嗯,说留你在墙上画画使。”
末了,又补充道,“她们都很想你。”
南灵这才动动表情,微笑道,“嗯,我也想她们。”
“那你又为什么?”
当年为什么要放弃你的高官厚禄,为什么放弃你的似锦前程,现在又为什么放弃你的美酒佳人,为什么放弃你的肆意逍遥。
天华实在不明白。
“我来见你。”南灵放下手,转头看他,桃花眼底一片澄澈。
南灵说道,“我们说好的,一旦我能让这琉璃珠开花,我就来见你。”
天华心里泛起苦涩,扭过头不肯去瞧他的眼睛,“那么久的事情你怎么还要记得?”
“呵呵”,他笑出声响,天华偷偷地拿眼睛去撇他,怎么看怎么看都觉得他像是在自嘲,“有些事情如果我要不尝试一下,就会一直想下去,念念不忘。”
初桃找了紫徽帝君两百年,等了紫徽帝君三百年,他又何曾不是,甚至更久,他找了他五百年,等了他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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