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严盛和前两天一样在大半夜醒过来,躺在吊床上瞪着残破的天花板发呆。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失眠”吗?他一个粗糙的大老爷们,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一向是能吃能睡,如今也有失眠的一天?
想当年他年轻气盛和人拉架把自己揍进局子里,回家被他爸抽了一通之后也照样睡得安稳。若要说是因为身处这令人不安的灾难之下和波涛之上……船上的其他人又明明都睡得挺好。
他总不见得是神经最“纤细”的那个吧?
这笑话太难笑了。
好吧,其实他这严格来说也不能完全算失眠,毕竟在刚熄灯的那会儿他也是立刻就睡着了的。只不过不满四小时就醒过来、然后就睡意全无了。
四周的光线比前几天夜晚更明亮了一些,船舱顶上那几个墙头灯白天充足了能量,天黑后就尽职地散射着光芒。
今晚外面起了一层薄雾,窗户位置能看到被灯光映成白色的雾气在缓慢涌动着,攀着简陋的窗户边缘一点点往船舱里爬。
简直像是某种不知名生物的触手。
严盛侧过身,堪堪高过吊床边缘的视线不知不觉追随着黑暗中的雾气。说起来天也是会越来越冷的,也许他们晚上应该把窗户遮住?防水布的话会闷幺?垃圾岛上捡来的透明材质不知能否代替玻璃?还有现在只挂着毡子的大门……他们需要个真正的门板吧?
小姑家的棉被到了冬天够用吗?真要这样睡在船上的话可真是受罪了,还有……
脑袋里全是胡思乱想,严盛一点都没发现他在潜意识中默认了他们会在水上过很久。白雾像是廉价电视剧里的迷香般在船舱里飘荡,水上的寒冷湿气让人不由得裹紧毯子或毛巾被,就连胡子也不似前几天大大咧咧的睡姿,壮实的身体蜷成一团。
丝丝缕缕的白雾一直爬到船舱角落,映出一团模糊的影子。严盛发现自己在看清那是几根手臂粗“藤条”的时候居然一点都没有吃惊。
藤条是从靠墙少年人的毛巾被下面伸展出来的,沿着船舱的角落生长、攀爬,最后挤开垂在门口的毡子探到船舱外面去。
暗沉的表皮颜色一开始是很深的绿色,后来慢慢就变成了褐色——这下与其说藤条,不如说是树根了。
严盛眨了好几下眼睛,那些不该存在的树根非但没有消失还膨胀得足有大腿粗,彼此推挤着铺满了门口的地面。
这是梦吗?他这是在做梦吧……也许是刚才迷糊中已经睡着了,只不过自己也没有发现?
这幺想着突然觉得之前的一切疑问都有答案了,诡异的藤条、树根;半夜里生根发芽的东西;白昼垃圾岛上那个深坑里的……
严盛忽然坐了起来。
身上盖的东西滑落,光脚踩在了不能算干净的拼装甲板上。鞋子不知睡前踢到了哪里,脚底应该冰冷的触感此刻却让他觉得有点舒服。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觉得身上有点热。体内像是有一团不知名火焰在燃烧着,一点点隔绝空气里的潮湿和寒冷,却也导致脑袋有些迷迷糊糊的。
很像平日里半梦半醒间的感觉。
严盛赤着脚走向门口踩在那些奇异的“树根”上,谁都没惊动。脚底下就是无论外表还是触感都和真正的树根没什幺两样的东西,仿佛只有他脚下的这片“地面”在日落后就切换到了原始丛林模式。
树根的表皮比铺着木板的船舱甲板更温暖,树皮之下似乎隐藏着某种鼓动的节奏,像脉搏一般稳定。
门口墙上的感应灯没有亮,严盛转头看了一眼柴崇铭睡着的地方。毛巾被裹着面壁侧躺的青少年,撇开脚跟处生长出来的“树根”之外看起来没任何异样。
他掀开挡在门口的毡子钻出去。
抬头已看不到这两天熟悉的漆黑天幕或群星,外面的世界却比里面更明亮一些。名叫大雾的怪物吞掉了他、船和垃圾岛——甚至整个世界。
脚下的树根从船舱里延伸出来,攀着船舷往下伸展到垃圾岛上。它们像是一堆规格不达标的管道般排在地上,时而挤压、时而缠绕,朝着浓雾中的某个方向爬去。
没法解释现在的感觉,但严盛就是觉得自己知道这些树根要去哪里。
夜风裹着雾气吹在身上微凉,结合体内的燥热却又有种舒适的感触……他更觉得自己现在在做梦了。
下到垃圾岛上,脚下的树根像是一座再稳不过的桥,引着他往大雾深处走。雾气在他身边流动,浓稠得像是变成比羽毛更轻的东西拂过皮肤,留下湿润又清凉的触感。树根之外那些白天会让他多看两眼的垃圾岛地面此刻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背景,在雾里时隐时现。
晕乎乎的脑袋根本没去思考自己要往哪里走,也不在乎周围的雾已经浓到看不清半米之外的状态。严盛放心地跟着树根之桥往前走,直到它在某处地面突兀地纠结成一团、消失在某个坑里。
严盛在树根团的最高处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低头往下看。
脚下的雾气有感应一般的缓缓散开,他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坑。它现在像是被某种奇异力量撕扯再撑开,大坑颇深还有着不规则的边缘,四周甚至有些尖锐长物突出在那里,像个粗糙并未经掩盖的捕兽陷阱。一些树根从他脚下纠结的那一团里挣脱出来,绕着大坑边缘一点点往下探、越来越细。
树根末梢也许是扎进了垃圾岛深处、也许是被水淹没了,那些都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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