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我苦笑,“他们在这里骂就有用吗?有本事学学君禺──那是我的同学,一起留日的,回来以後,他加入了一个什麽组织,积极参加抗日。”
挽秋冷笑道,“咬人的狗都不叫,聪明的人都不说话。”
我点点头,微笑道,“其实早年间,也有过一番壮志凌云。”
他浅笑,“我怎麽没看出来。”说著,当先就走,踩在路面上突兀的石头上,一个没站稳,就跌下去──那石头,想来也是义愤的人群丢过来的。
挽秋摔得并不算狼狈,也幸而被我拽住,只是伤到了脚。学生依旧在不远处义愤地讲著什麽,我听到身後有声音,急忙把挽秋搂在怀里半拖到一边。一队日本宪兵从我们身边经过,游行的队伍被冲散。
学生和围观的路人四下逃窜,也有人依旧尖声叫骂。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战争相关的东西,曾经,就算是炮火,也是不是亲眼见到。
“这就是战争。”挽秋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麽,淡淡地道,“其实他骂你,你也不要见怪。事实上就是这样,他们在受害,你们躲在洋人身边。他们的亲人死的死伤的伤,你们依旧歌舞升平。”
“现实?”我看著混乱的场面,仿佛梦中一般。
挽秋淡淡道,“你总是要面对现实的,是不是。”他轻轻的说这一句话,仿佛在暗示著什麽似的,我不禁怔了片刻。
他又道,“故国三千里。”叹息一般,有些婉转的味道。
我一怔,不明所以,却还是接了下去,“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垂泪对君王。”
他看著我,眸似琉璃,流转间光华满满,他突然就笑,声音脆弱得仿佛瓷器,“我想回家。”
“我家在浙江。”他淡淡的说,“叫什麽名字我倒是忘记了的,一个小镇,能有什麽大名字呢?出来的时候年纪小,忘了问,现在又没有人知道那儿叫什麽了。”
我突然就心疼,把他抱在怀里,“你还记得路吗?”
他看了看我,又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不记得──我怎麽记的?!那时候姐姐才十七岁,我能多大?”
我知道的,听梁滟秋说,她比挽秋大了五岁。
“其实和苏枕月,不能算很熟。”他淡淡地加了一句,“不过是小的时候他经常哄我罢了,至於後来的,也大抵都忘却了吧。”
“他对你姐姐,倒还是有情的。”我始终觉得,苏枕月虽然不是什麽彻底的好人,但是对於感情这一方面,还是很认真的,他对梁滟秋,也很是深情──那种深情,是从细节里体现出来的。
“男人──尤其是有钱男人,都一样。”他淡淡的说了这麽一句,“我又见得有几分是爱陈如霜的──当时是有的,只觉得见了她就开心……时间长了,也就淡了。对她的关心,都只不过成了一种习惯……都一样罢了。”他淡淡的说著,连他自己都骂了进去。
而我也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多半是因为卫童──当然还有梁天奇的作用在里头。
我把他搂得更紧些,因为是角落,又刚刚闹过的缘故少有人,我趁著这个机会,轻轻地吻了他的额头。
他动了一下,但没有拒绝。
我把嘴唇贴在他的发上,用力地抱住他,只希望这一瞬间,地久天长。
战争连绵,越来越不安稳。
终於也考虑搬家的事情来了。
宅子虽然是祖宅,但并不古老到一定的地步,但那房子毕竟是当年祖父购置下来的,一下子舍弃了,也都不忍。
但最终还是要搬的,连租界都不安全,指不定哪一天就打到哪儿呢,人心惶惶的,报童依旧满大街的叫著,无非是战争,无非是征战。
然而这件事,最终还是苏枕月帮了忙。
他在上海,毕竟也是个人物。
我本是不想承他的情,可又没有别的办法,在纠结里谢了他,他却笑,说是与我无关,为挽秋做准备。
然而最终还是落实了下来,在法租界,徐家汇那一带,苏枕月的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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