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心惠插口道,“不过也不知是宁波还是太仓。”她说话时,手也并未闲著,我看著四人“筑长城”,越看越是茫然。
挽秋又笑道,“怎麽……卫少爷今天兴致怎麽不高?”他自找死路似的提下去,尾音挑起,有些妩媚的味道,我亲眼看到黄心惠变了色的脸。
卫童仿佛很吃惊,然而又很沈醉似的,诚然“讨厌”或者是“厌恶”是挽秋所想的,但卫童在看到挽秋对他笑以後依然产生了一些男性都会产生的沾沾自喜,总会以为这一笑是特意为他,或者是特意怎样的。
趁著三人不注意似的,挽秋狡黠似地望了我一眼。我苦笑,挽秋果然是个活祖宗,到哪儿都得添点儿乱子出来,而这时我才发现,陈易葳不知去了哪里,才想著,却透过窗子瞥见他在院子里抽烟。
寂寞了?
恐怕也不是罢……
然而终究不知是什麽,只得摇头,别人的事,我过问什麽呢?更何况,陈易葳的事情,我也并不想知道。
挽秋似笑非笑的神情一直在,卫童仿佛有些痴,黄心惠一直阴沈著脸,陈如霜也仿佛意识到了什麽一般的沈静。
然而因为兴致不高,牌局就没有再继续下去了,而挽秋本来就没什麽兴致,有人叫停,他自然乐得停下。
我叫佣人泡了茶上来,又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挽秋突然间站起来,在卫童耳边说了一句话,卫童一怔,挽秋却突然笑起来,微微的仰起头,轻佻而妩媚。
他笑过,又在陈如霜身边坐在,和她自顾的说些什麽去了。
黄心惠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吃了一顿并不欢快的饭以後,散场是很快的事。
“你没看她那样子……”黄心惠和卫童走後,挽秋这麽说著。他绕到我身後,手搭在我肩膀上,笑个不停,“真是……喂,凌陌白,我可是给你报仇。”
我苦笑,陈如霜问道,“那你到底说了些什麽?”她微微的笑,“把她气成那副样子……”
挽秋的手随意地敲著我的肩膀,摇头道,“不不不,不是我说了什麽的事。”
“而是因为你和卫童……看似亲密的说话。”我接口,却不敢回头,就目前这个姿势,只要我回头,势必会吻到挽秋身体的一部分。
挽秋却并无自觉,依旧敲我的肩膀,“凌陌白你很有悟性啊。”他说著,“猜,我和卫童说什麽了。”
陈如霜摇了摇头,他又继续推我,我也只得摇头。
挽秋道,“我和他说‘人而无仪,不死何俟’。”
陈如霜听了,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连我也无奈地摇头,怪不的卫童那时候会怔在那里……
正说著,去饭厅打电话的陈易葳正从外面进来,刚推开门,就道,“如霜,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说著,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挽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干脆趴在我後背上,陈如霜被这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她对陈易葳点点头,挽秋终於直起身子来,在陈如霜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陈易葳的脸色并不好看,陈如霜回吻了挽秋,和我道别,我派了佣人出去送,挽秋趴在窗台上向外看,我突然就萌生了一种冲动,而就因著那种冲动从背後抱住了挽秋,挽秋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道,“凌陌白,你很重。”
我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贴著他的耳朵道,“别总是指名道姓的,仿佛──”
“仿佛什麽?”
“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我笑道。
他就任我抱著他,似乎突然间就生出了一种旖旎的气氛一般,那一瞬间,我有想吻他的冲动。
挽秋似乎并无所觉一般,只是“哦”了一声,淡淡道,“那以後我叫你──”
正当我奇怪挽秋的顺从时,他却突然间变了脸,非常高兴地道,“我叫你小白怎麽样?”
“……”像狗?猫?
他恍然大悟一般,“要麽──阿白?”更像……
“那麽”沈吟了片刻,他突然推开我,很认真地看著我道,“如果你都不喜欢的话,我叫你大白怎麽样?!”
“………………”
4月6日台儿庄会战告捷。
☆、故国三千里41
第五章
陈易葳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总觉得他的言语里多少还是有了那麽几分羡慕嫉妒的。
他说,“卫童……是啊,他是挺清高的──说什麽来著,不和日本人来往?”他说的时候语调微微上扬,带著几分嘲讽的味道,“黄家和日本人的来往可少不了,他呢,借著那边的关系,自己又摆出一副爱国的样子……可笑……多麽的可笑啊……”他朗诵般地“啊”了一声,然而又垂下头去,仿佛濒死的鸭。
我想纠正他言语中的错误。
卫童并不是清高,他只是不想和爱国的商人搞得那麽僵罢了。毕竟还是有几个硬骨头的,毕竟还是有几个宁死不屈的,而这些人,不见得多麽的弱不禁风,而卫童,正是哪边也不想得罪,於是一边借著黄家借著日本人的光,一边又和这边打得火热──况且他与妻子不和是出名的──虽然这种不和的存在与否已经未知。
我送陈易葳出门,他并没有再继续抱怨,街角的霓虹灯不停的闪著,配著未歇业的小店里昏黄的灯光,酿成了奇异的而又温暖的气氛,我不由得呆了片刻,陈易葳点了烟,然而又灭掉,叹著气走了。
我远远地看著街灯下的陈易葳上了黄包车,又远远地看著他的身影走向了灯光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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