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英,闻言毫不犹豫道:“高秀女所答无半字谬误。”
台下立时又是一阵小小骚动,显然都觉得大局已定。李越淡淡道:“方秀女,你如何作答?”
方苹一直静静立着,并没有与高怜争抢回答的意思,直到李越问话,方才抬起头来,徐徐道:“回殿下,方苹不敢苟同。”
言惊四座。高怜所答乃见载于《礼范》,容不得半字篡改,方苹身为礼部侍郎之女,竟公然说不赞同,岂不是标新立异?高怜微微一嗤,道:“倒要请教方秀女。”
众人目光齐聚于方苹身上,只听方苹不慌不忙道:“方苹以为,春祭以诚为祭品,非重于生素之物。所祭者为农耕百姓,非重于天地之恩。”
这一番话比方才所说还令人惊骇,高怜忍不住便抬头反驳道:“若依方秀女所言,今日皇上春祭,竟是为那牛马之民?连这生素祭品也无须准备了?”
方苹仍是徐徐道:“《礼范》中言:‘香烟缭绕,以飨天地’。请问高秀女,香烟缭绕之前如何?”
高怜一怔。自来各国祭祀大典,无论祭天祭祖,均以香火为交通神鬼的渠道,以焚烧祭物为神鬼来享的标准,若未焚烧成灰,则认为仍在人世,不曾为神鬼所接受。此时方苹这一问,高怜竟然无可作答。若依旧俗,未曾焚烧之前,天地是根本不知道的,那么这之前皇帝所行的礼就根本是无用功了。这个问题,要说出来不难,难在不能说出口。也亏得高怜心思灵敏,只是微微一怔,就冷笑道:“方秀女说得好生奇怪。举头三尺有神明,香烟缭绕之前神明已在,方秀女口出不敬,须要小心了。”
方苹淡淡一笑:“请教高秀女,既是神明已在,当已鉴皇上之诚,又何必要等到香烟缭绕之后方才降福?聪明恺悌,斯谓之神,其降福于人,难道只在口腹之欲?”
这个问题比方才更难回答,因为这实在已经涉及到“无神”的层面了。高怜纵然饱读诗书,要答出一个讨好的答案来却也是十分之难。只是这一沉默,台下众目睽睽,已皆知她是不能回答了。
方苹庄容正色,缓缓道:“神明非重祭祀之品,生素二祭,乃为表诚心,故春祭实以皇上诚心为祭。君主所仰者天,所恃者唯民而已。民若不耕,则天下饥,民若不织,则天下寒,故天子当以民为重。民者,社稷也,绝非高秀女所说牛马之人。大典所谓劝农一项,正使人知耕织之要,鉴皇上重耕之心也。故春祭大典,所祭者实为天下之农。”
这一番话说出来,台下一片静寂,无一人出半点声音。李越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提高声音道:“列位,可听清楚了?这两位秀女,哪一位才有母仪天下之范?”心里却是暗暗赞赏。方苹这一番话,其实有点诡辩的成份,先是用“无神”的说法令高怜难以回答,然后又抓住了高怜轻民的错误,硬生生把祭祀从神扯到了民,不但显出胸怀天下的大度,而且答案新颖,想众人之未想,立刻把高怜比了下去。李越本来担心方英教出来的女儿贤惠有余机心不足,即使做了皇后也怕在宫内吃亏,现在算是放下心来了。
此时台下百官把形势已看得清清楚楚,人人都知道高怜是没有机会了,只是高硕才站在前面,又不好立刻开口支持方苹。静了片刻,李越正准备开口,忽然高硕才上前一步,朗声道:“殿下,秀女方苹仁慈智慧,胸怀天下,理当入主六宫,母仪天下。”
李越心里微微一凛。这个高硕才,倒是能屈能伸。此时方苹的胜利已成定局,他若反对,徒显自己私心,而站出来支持方苹,却是因风吹火,用力不多,反而显得他正大光明,大公无私。
高硕才这一开头,百官纷纷响应。有些人本是高硕才一党,丞相开口,自然纷纷跟进。有些却是真心觉得方苹应做皇后,既然高硕才本人都支持,就更没了忌讳。
李越一挥手,捧着皇后凤服的司礼官将金盘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吉时已到,请皇后更衣行礼。”
方苹接过凤服,面上却没有半点得意忘形之色,将祭服穿戴妥当,轻轻上前一步,与小皇帝并肩而立。方英一挥手,台下钟鼓齐鸣,台上司礼官捧上香束、祭酒,小皇帝与方苹分别将祭酒洒入两只鼎中,再将香束点燃插入。双双后退一步,在红毡上拜了下去。方英高声道:“祭天……”台上太后妃嫔包括李越,台下文武百官,如潮水般跪倒,随之深深叩首。
李越半蹲半跪在地上,眼睛却暗暗扫着台下的高硕才,只见此人面上竟全然是一片肃然之色,仿佛真是一心为公的模样,绝无半点不豫之意,不由心里暗暗发凉。树敌如此,真不是件好事啊。
第70章 突发事件
“殿下—”李越正在书房里跟柳子丹翻阅奏折,周醒在门口探进头来,“殿下定做的那件东西,卢工匠已经送过来了。”
“是吗?做得还挺快。”李越略一思忖,“铁骥和清平在哪里?”
周醒想了想:“定是在大院里大家练功呢。”大院是侍卫们的住处,铁骥如今也住在那里,卫清平则闲时就过去大家切磋武艺。尤其他已经服药将近两月,颇为见效,往大院去得就更勤了。大院的侍卫管的都是外门看守,加之原摄政王心性喜怒无常,只容田七周醒近身侍候,有些侍卫进不了内院的,还不知道卫清平就是西园的男宠,更不清楚铁骥本是北骁人,大家切磋功夫,倒也十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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