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绍阳摇摇头,把眼睛投向别处:“我变成这样,早就不想苟且偷生,只为信你才挨著日子。若是你肯亲手送我上路,免得我日後凄惨,被人说成不义之人,也算是善事一件。”
司徒章听得莫名其妙,他瞅见秦绍阳枕边有张纸片,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他拿起来读了读,登时火冒三丈,“这蠢女人还真写的出来,她倒要保住性命,偏偏求你去死,什麽混账话,好不要脸。”
秦绍阳道:“她是弱女子,你何必怪她,况且先帝对我有恩,区区一条性命换了天下太平,原也应当。”他越说声音越轻,到了後头,已是不可听闻。司徒章看他又要软倒,伸手便将他抱住,只觉得那身子火烧一般,怪不得讲了这许多昏话。
司徒章叹气道:“你连死的气力都没有,费那麽多唾沫做什麽?”他俯身把秦绍阳放倒床上,刚要起身,却被双手牢牢抓住衣袖,仿佛溺水之人一般。司徒章正要轻轻挣开,却听秦绍阳轻声道:“等下赵公公就来了,你莫要走,稍微陪我片刻。”
司徒章知他用意,便道:“我不过是去问问情况,又不会杀他,你好好躺著,呆会儿我弄凉茶给你吃。”说罢他脱了秦绍阳的手,扬声叫卿明进来伺候。秦绍阳见他把酒瓶儿顺进怀里,想是怕自个儿偷偷吃了,便淡淡一笑,顺著迷糊闭眼歇息去了。
那边卿明原就没有走远,他知道司徒章行事的套路,就乖乖在门外候著。秦绍阳说过些什麽,司徒章又如何应对,他是听得清清楚楚,至於赵公公跑到山上来宣旨的事情,他也不是一无所知。他虽不过是个唱戏的,书也读得不多,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却还知道,如今离司徒章比以往更近了些,这大爷的身上的人味儿嗅得也多些,但为何比往日更为惶恐,莫非真是伴君如伴虎麽?他这边胡思乱想,半天才听见司徒章唤他,还不等他走近门口,叫他的人已然出来了。
“卿明公子好雅兴,莫非在外头吟诗作赋不成?”司徒章满面冰霜,在这三伏天也能让人遍体生寒,“你与我来,正有话问你。”卿明骨头虽硬,此时却无胆与司徒章争嘴,他恩了声,跟著来到处所,刚一进门就把知道的全撂了。司徒章原没想到他会如此痛快,只据在胡床上听他零零碎碎说了半天,才问道:“你可知道赵公公怎麽上山的麽?这鸡鸣山山路崎岖,山口有人把守,岂是那些个太监能上来的?你若知道,便老老实实说与我听,如有隐瞒,决不轻饶。”
卿明早知道他会问这个,心里也有了应对之法,就坦然道:“听小道士说是观主亲自接上山的,别的小人便不知道了。”司徒章看了看他,冷笑道:“卿明公子知道的真是不少,看来是没问错人。”卿明低著头不敢吭气,他隐约觉得司徒章走了,才长出了口气。
司徒章出了别院,径直往苦道人的居所而去,到了那边,有小道士说师父到後山的祠堂祈福去了。司徒章虽对山上了若指掌,只有这祠堂未听说过,於是小道士取纸画了图,说往後山僻静处去便可到了。
图上所示之处名叫登云岭,虽不是最高峰,却因无路可上而显得险峻异常。司徒章顺著山路走到尽头,突然被道山崖所阻,抬头看去,只见石壁上隐约几个落脚点也被荒草所掩,非轻功脱俗之人不可上。司徒章轻撩衣袍,拔起身形,几个起落就掠上山崖,仿佛清风一般,他刚一落地,就听有人道:“你的本事比离开此地时强了许多,即便是你父亲也没有如此能耐。”司徒章一看,只见头陀正盘膝坐在在棵树下,边上放个篮子,还剩些个金锭竹纸。
这头陀虽名为司徒章的二师父,却并非他受业恩师,只是因为与苦道人关系不凡才被唤作二师父的。司徒章幼时在游龙观修业,起居饮食都由头陀做主,若论亲热,倒比苦道人还强些。司徒章看这情形,知道他是故意等在此地,自然不能装作没有瞧见,於是走上前去,随便说上两句:“这祠堂是什麽时候弄的,非要搞在这尿不拉屎的地方,莫非是师父什麽姘头,倒要藏起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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