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槿学问品行都不错,只是这命差了些!”
“此话怎讲?‘香庙道台拔地起,十万饿殍神州匐’难道不是事实吗?这两年宣正帝是越发迷信方士,整个国家文废武弃哪有一点生机。皖槿刚正,直言进谏是迟早的事……”
“玄冥,你终究是害了他!”
皖紫霄跪在四皇子的书桌前已近两个时辰,来往的宫女、宦官平静地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韩景把看了一上午的古籍放到一旁,墨点的双眼重新审视着这个自己早已熟悉的人。略显凌乱的发髻,清白的脸色,微颤的身体,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不像……真的不像他。记忆里的皖紫霄是有些清傲的,有点把人不放在眼里,就算是对皇子,也能让人感受到谦卑表面下的倔强。尤其是对小山,这个出自美男世家的才子,太子的侍读,他们兄弟几个争相拉拢的对象,就更是不屑一顾,甚至显得有点过分,有点做作,更像是个在刻意攀比什么,还真是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这个侍读……思及此,韩景不由得撇了撇嘴:“来给你爷爷求情?”皖紫霄低头:“只求保祖父一条性命,皖氏全家老少平安,别的不敢多贪。祖父多年来为国操劳,纵言辞有偏激之处也是出自对皇上的赤诚之心。况且祖父曾是四殿下的老师,紫霄这些年伺候殿下尚算用心,求四殿下念些过往的情分。紫霄日后恐难见殿下,望殿下保重身体。”
皖紫霄其实已经连续在这跪了三天了,直到今日四皇子才开口问他。求四皇子也只是抱着一线希望,虽然皇上很欣赏这个儿子,但他终究也只有十五岁,说的话有几分分量谁也不能保证。可是除了四皇子,又能找谁?
韩景沉默良久,点了点头:“好吧,我与父皇说说,你且在这里等着。”站起身,让宫人收拾停当,便转身准备离去,走至皖紫霄身边时,对宫女道:“扶皖公子起来吧,再去准备些吃食。”然后径直向正和殿走去。
直到掌灯时分,韩景才回到自己的瀚清宫,一进书房就看见皖紫霄还跪在原地,许是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原本已经跪僵了的人动了动麻木的膝盖。“父皇答应饶了你家老小的性命,皖大人暂时也不会有生命之忧”,头上少年的声音响起,“张大人是新任的老师,你要早些休息,明日莫来迟了才好。”皖紫霄依旧跪在地上,盯着那双黑底金纹的靴子,良久才抬起头。眼前的人比初见时更加英挺了,一双狭长锐利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忽然想到了那个关于四皇子出生的传闻,一瞬间,皖紫霄觉得这位四皇子说不定还真是哪位仙人家的雪松,也如这般高不可及。韩景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把把他拉起来,僵硬的身子明显没有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个踉跄扑进了韩景的怀里。韩景笑着责备道:“不是叫你起来了吗?怎么还跪到我回来。还是说你是……故意的……要这般谢谢我。”说最后一句话时,恶劣的四皇子几乎贴在了他的耳根上,皖紫霄当时就红了脸,低头谢完恩,便匆匆离去。
深夜韩景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想到下午同父王的谈话及晚上皖紫霄的表现,忽然有些不安心。
“父皇,儿臣以为直接处死皖槿怕有些不妥。皖槿毕竟是当朝大儒,且为儿臣之师,处置不当恐遗人诟病。”
“依儿臣之见不如让他病故狱中,如此只能说是他自己年纪大、身体虚,与父皇无关。”
“皖氏宗族只待皖槿死后充当官奴即可。”
“景儿,果然办事周详。只是这个皖紫霄留下来着实有些闹心。”
“依臣看,皖紫霄还是不杀为妙,不如留作四殿下的侍童。”
“儿臣也正有此意!也好让那些个喋喋不休的谏臣闭嘴,所谓‘第一大儒’的称号也还不是咱皇家说赏便赏,说夺便夺的。”
“皖紫霄”,韩景默默念了几遍,勾起嘴角:“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偏偏去招惹他的?”
翻身而起,随手拿起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掌起灯,从床上的暗格中取出一副画,小心翼翼地打开。画上是一位青衣少年,眉眼精致至极,嘴角微微上扬,自成夺人心魄之美,然而画上美人却又不失男子之气,只怕潘安再世也要自叹弗如。韩景用指腹轻轻抚摸着美人,喃喃道:“小山,这回我算是替你出了口恶气,皖紫霄这辈子恐怕再也不能仗着皖槿那老头,对你趾高气扬了。”
宣正二十五年的秋天对皖紫霄而言是一个难越的寒冬。
祖父病亡狱中的消息如一盆雪水兜头泼下,凉透了他仅仅十三年的生命。以至于皖氏全体充为官奴的诏令下来时,他没有一丝犹豫与反抗就跟着传旨的太监来到了自己熟悉的瀚清宫。再次跪在四皇子的面前,皖紫霄已从未来的国家栋梁降为一个供人玩弄的侍童,身份的巨大落差好像并没有对他造成严重的影响,平静地磕头谢恩,平静地跪在四皇子脚边等待着主子的指令。
韩景看着一脸平静的皖紫霄,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是不是自己有些过分了?仅仅为给小山出口气,就……明明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要选择最差劲的一种?内疚像条蛇缠住了韩景的心肺,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蹲下身,紧紧地抱住脚边的人,让他的脸埋在自己胸口。
“对不起”,韩景低声说,“紫霄,对不起。”怀里的身体开始颤抖,胸口的衣服也渐渐潮湿。“对不起”,他不断地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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