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就跟上——两位老人家都是寿数到了,平平静静走的。所谓“子承父业”,招财继他老子后,成为江府的大管家,二管家就是进宝了。兄弟俩一直待在北平祖宅里,侍候着当家主人大少爷。
大少爷突然间就给没了,招财大管家悲伤之余,还是决定留在北平守着祖宅,江怡声一直在处理老六留下的烂摊子,在正月里不仅亲自上了一趟北平,并且江怡声还指派一位得力干将长留北平江府,收拾家业。等他在正月里回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一位进宝二管家。
二管家到了少爷这里,自自然然就是“管家”了。该管家是个很勤力的人,终于指使着佣人听差们忙忙碌碌,整座江公馆好像突然间大有人气似的,总是能看到人在走动。有时候,江怡声听到响动,从书房里走出来一看,发现他这位管家正站在靠窗的花案前,提着剪刀,给一盆梅花专心致志地理头发来着,管家的审美有点异常——直接给梅花理了个寸头。
江怡声凝望着光秃秃的一盆梅花,白梅随风簌簌响——仿佛是在委屈似的。
——因为家里有丧事,所以到处都见不得红。这位进宝倒是细心,连梅花也养白的。
江怡声立在原地,无声微笑起来,悄无声息地返回书房,拎起看到一半的书,心情明朗,自老六去后,老九终日紧锁的眉头终于微微松了松。
这位进宝大名虽然俗不可耐,然而此君嗜好颇为高雅,终日拈花惹草——挨个儿把家里的花草树木都剪了个发;进宝此君还在大客厅里摆了个鱼缸,养了几条金鱼。他在养鱼的同时,倒也养了一只猫。猫爱吃鱼,天经地义。因此客厅里总能见到一只黑猫炯炯有神地趴在鱼缸前,金鱼们全部翻平肚子——装死,等到傍晚的时候,进宝管家指使丫头老妈子擦桌子擦花瓶的同时,也顺便让人喂喂金鱼。金鱼们纷纷翻身活了起来,四处游动,争相逐食——那只黑猫就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喵喵挠着爪子,白牙森森。
进宝管家在这个家里,一直都是轻声细语,从不大声讲话——因为要效仿少爷的风度,做个有风度的管家先生。该先生绝少这样摇首摆尾、高声大呼的,简直本性毕露。江怡声见他脸红脖子粗的,显然是急到了一定地步——不过江怡声并不急,一是这世间除了老六,很少有人能让他急;二是少爷透过现象看本质,发现通常进宝着急的,都不必急——没必要。
江怡声先是脱掉长大衣,一旁自有伶俐的丫头接了过去,他又接过丫头递来的热毛巾,擦两擦头脸和手,这才踱到一旁的紫檀圈椅前坐下,椅子上铺着厚厚的软垫,江怡声又捧着一杯热茶暖手,青年感觉整个人都很放松、很安然了。
他是老佛镇宅一般,气度斐然——对此气度,进宝无以欣赏,干脆不效仿了,瞧他是傲然地挥着手把电报“啪”地按在少爷的眼皮底下,声音却是弱弱的:“……您看看,真出事了。”
江怡声伸出一只手——他的手臂上还戴着孝,青年一抖电报,扑簌簌响,他垂着眼睫,一目十行,这一看不要紧,二看之下就反应过来了——江怡声霍然起身,一眼钉过去,眼睛清炯炯的,口中大声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进宝昂然,予以肯定。
江怡声攥着电报——像是抓住生命中最重要的某项缺失,大客厅里青年是来来回回踱着步,踱了又踱,仿佛借此整理某种情绪——真是激荡啊,江怡声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坚定道:“给我连夜发电报——让北平的招财,务必要把人留住!明天我马上动身!”
冬日里天黑得快,廊外已经亮起了灯盏,光影中江怡声的一双眼睛深邃极了,明亮极了,仿若眼里有烟水云气氤氲——倘若杜仁希在此,必定赠伊四个字,烟波浩渺。
杜仁希在南京。
南京,钟山。
钟山公园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就见两边的树木稀稀疏疏,那叶子都掉光了,枝桠光秃秃的,地上小腿高的野草也是东倒西歪、没精打采的——真的没什么风景可看,不过人家年轻的情侣们双双两两地漫步其中,也不是来看风景的。
杜仁希却是宁愿看风景,也不愿对着身边的这位大家闺秀看——他心有所属,格外先入为主,总觉得人家闺秀稀松平常得很,用句废话来说,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这位闺秀大名汤宜室,乃是某位社会贤达的独生千金。该千金却是大为赞赏杜公子,认为杜公子貌美如花,不仅出身豪门,而且英俊摩登,相当的罗曼蒂克——深得她心。
杜仁希是身白哔叽西装的装扮,胸前小口袋里又掖了条红色手帕,因为是抱着敷衍的态度,所以他脸上的表情便格外的漠然,眼见时间差不多了——此时已是下午四五点钟,一般游山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回到山脚,有汽车的开汽车回家,没有汽车的便雇汽车,一时很是纷乱。杜仁希却是不管,他身高腿长,一个迈步便把人家汤小姐甩在脑后,走着走着,杜仁希又把手插口袋里,站在原地观望一会儿——似乎在满目的汽车里仔细辨认自家爱驾。
汤小姐气喘嘘嘘地追上来,同杜公子并肩,她是打扮得香气袭人,因为爱美,所以穿得很单薄,外面只罩一件薄大衣,腰身束了起来,体态甚是苗条。苗条的汤小姐转头询问杜公子:“我们现在去吃晚饭如何?下午出门到现在,只喝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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