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英不是个耽于享乐的人。朝官皆说,陆家门风如此。
陆家还有国公爵位的时候,也曾盛极一时。
永平九年,颍州匪寇压境,安陵公连夜料简军马。次日敌寇退兵,言官论其逾闲。九年冬月,安陵公乞身。
许是先皇忌惮陆家累世公卿,又或许是奸佞专权欺上瞒下。前朝党系倾轧,偌大的国公府,几年间日就倾颓。
后来母亲说,怀英,秦家人孤恩负德,今日能因争储礼贤下士,来年便为朋党残害忠良;答应娘亲,莫要结交皇储;秦家人不堪为君。
第二天宫中传讯,国公夫人藐视天威,触柱身亡。
帝王昏聩,储君荒淫,殷国风雨飘摇。安陵侯早凉了一颗忠君之心,自请出京守云陵三年。
景妃娘娘并非官女。
先帝即位之初,好大喜功的性子与后年无二,堪堪稳住皇位,点齐三军说要北伐。久居深宫的皇子领军,如同稚龄小儿得了神兵利刃,未伤人先伤己。北伐无果,先帝倒是带回一名异域女子,赐封景嫔。
没有辞赋能凝绘景嫔美貌之万一。这幺一尊谪仙般清美的人物,先帝倾举国之力娇宠尚嫌不足。又三年,景嫔娘娘诞下三皇子,封景妃。
景妃和三殿下如何失宠的,陆怀英不得而知。
陆怀英能入宫见驾的年纪,景妃娘娘开始结交京都贵妇。国公夫人便是其一。
景妃不似传言那般清冷,待他温和可亲,不经意般说,皓宸年纪小,不知事,怀英若有空闲,可否领他念书明理。
那时候先皇待安陵公心有亏欠,三不五时召陆家长子入宫以示恩典。景妃盼着与陆怀英交好,当即遣人去寻三皇子。然而从辰时等到巳时,宫女也没找见三殿下。景妃脸色不大好看,攒了笑与国公夫人告别。
国公夫人又被皇后娘娘召去了。陆怀英在宫中游荡,途经御花园,他闻到点墨香,转过假山一看,那端有个五六岁大小的孩童,抖着手临书练字。一张宣纸飘到脚下,陆怀英捡了走过去。
年幼的三皇子小声谢他,伸手去拿草纸。手袖滑下来,陆怀英才发现三皇子右腕圈着半拳大的银箍,深深陷进皮肉,挤出几点血色。他想取下银圈,三皇子藏起右手,说:“不能摘的。这是父皇赐的满月礼,见到它,父皇能想起母妃的。”
陆怀英皱眉,艳冠后宫的景妃娘娘一下子面目可憎起来。他拉过三皇子的手,一点点掰开那状似银手镯的东西。细弱的手腕淤成暗紫,只怕再过段时日,这只手就废了。
他不由问道:“疼吗?”
三皇子抬起头,有些迷茫地望着他。
陆怀英凑近手腕吹了几口气,又问道:“还疼吗?”
三皇子眨眨眼睛,摇头后点头,轻声问:“你是谁?”
陆怀英归京之后,发觉秦皓宸变了。
人总会长大。无来由依赖他的孩童长成冷硬少年,陆怀英心里,是有那幺点遗憾的。
后来秦皓宸结识江翊。有同龄人作陪,三皇子骨子里的寒冰慢慢融成清泉,仍是冷的,却莫名多了点朝气和期望。
陆怀英记得那个午后,在城楼,秦皓宸说,太子不堪为君。
他大约猜到三皇子要说什幺,忽然想起了母亲临终那席话。他问道:“你想要那个位子吗?”
十四岁的秦皓宸远眺群山,一字一句说:“我想要四国邦土昌明隆盛,我想要千家百姓长乐安居,我想要南蛮北戎不敢来犯,我想要,守殷国万里河山。”
陆怀英从未见过这样的秦皓宸。印象中的三皇子时而畏怯时而偏执,年长后待人待事怀揣憎恶,除却亲弟好像没有物事能入他的眼。此时陆怀英却从三皇子眼底看到明艳的光,连带在自己心口拨出点莹芒,让他看到这浑浊的朝堂之中,仍有人执念要这天下河清海晏。
他曾经也有过年少意气,陆怀英想,却早早为尘世磋磨。
四十年前他的祖父疲于救灾呕血至死,十二年前他的父亲身负污名含恨而终。
这一年,陆怀英把命交给秦皓宸。
于陆怀英而言,这是一场豪赌。所幸,他赌赢了。
扳倒李相那段时日,常有余党反扑。有一回秦皓宸伤了右手,陆怀英赶忙请见入宫。到了文华殿,却见君主半倚半坐,江翊就在他身旁,趴在案上,挥一手狗爬字填朱批。
安陵侯忧心惙惙,秦皓宸笑道:“还能看折子,不算大事。”
但如今呢。
陆怀英从背后拥紧他的君主,心口疼得几欲发狂。
他对这具躯体不如宋清河来的熟稔。陆怀英反复回想祭天那日,好像秦皓宸体温远没有这般滚烫。淋漓热汗沾满他的胸膛,随着轻微摇动,晃出清脆声响。
宋清河缓缓摆动腰胯,冷不防与陆怀英四目相对,两人同时错开视线。国子监事与安陵侯平日一个清高一个贵气,一个掌言路一个握实权,同处一室未必能说上几句话。此时赤诚相对,做的又是不愿与人分享的亲密之事,难免尴尬。
秦皓宸没有余力关照臣属心绪。他的感官因药物和连日激烈的情事而迟钝。抚慰游走在周身零零碎碎,唯有体内硬物灼烈逼人,顺着交合之处传来阵阵脉动,烫得肠肉轻颤,心脏也不住悸痛。他仰躺在陆怀英怀里,努力摆动腰身,半是迷蒙半是不满地直视宋清河。
“快点,用力……”
臣属小心按紧他的腰侧,体内满胀的硬物一点点退了出去,空虚和焦躁一时攀至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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