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少侠了。
陆羡之也察觉到了这称呼的变化,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道:“敢问白兄想问什么?”
白少央道:“如果有个人本可以砍掉你的四肢,却在下手时良心发现,只砍掉了你的双腿,你会不会对他感激涕零,赞他是个无双的义士?”
陆羡之微微一愣,随即答道:“当然不会。”
他若这样做了,那简直就和疯了傻了没有什么区别。
白少央继续道:“那些妇孺老幼,病残道僧自然是不欠他什么的,难道那些身体健全的汉子就是天生欠了他的么?同样是爹生娘养日月滋润的,怎么他们的命就可被随意轻贱?”
他倒是并未疾言厉色,可那字字句句都是直指命脉,戳人肺腑,竟是一点余地也不给陆羡之留。
陆羡之苦笑道:“我并未轻贱他们的性命,不过是觉得这人还算是良知未泯。”
白少央道:“既如此说,那淫贼奸污少女时也是良知未泯的,毕竟他是奸污而不是jiān_shā。那是否因为他留下了少女的性命,你就会放过他?”
陆羡之冷冷道:“不会,这样的人即便是剁碎了喂狗也不可惜。”
白少央道:“那你为何要放过林中黑蝉?”
陆羡之斩钉截铁道:“因为他杀的人不一定该活,但羞辱女子的人却绝对该死。”
白少央神色稍缓道:“但我看小陆你执意放他,是否另有隐情?”
陆羡之沉默了一会儿,忽目光悠悠道:“隐情倒是没有,只是我幼时曾犯过一个极为可怕的错误,幸得一前辈教导栽培,若是他也与你一般的想法,只怕我就不会在这儿了。”
话一说完,他看向白少央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仿佛是在郁郁不平,又仿佛是在心中叹息。
“你刚刚听了我讲了半天的故事,就更该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且这世道不单黑白二色,你看得分明,我却更爱留意那黑白之间的灰色。这一刀下去肠穿肚烂,热血飞溅,固然是快人快己,可我却更想走救人救己之道。”
只盼这救人救己莫要变成害人害己才好。
白少央在心中发出一声苦笑,随即道:“黑白之间固然是有一抹灰,但黑不应因灰而显白,白也不该因灰而显黑。”
他顿了一顿,忽抬眸对向陆羡之道:“看人看事,都该以本色为先。”
说完白少央便取下了烤串,让觊觎鱼肉已久的玉狸奴尝了个鲜,但他自己却仿佛没有什么胃口,仿佛光听着猫儿嘴里“吧唧吧唧”地响,他就已经饱了似的。
也许他本不该这般认真的,可刚刚脑海里飘过许多上辈子的往事,胸臆之中便十足十地憋了一口气,好似无论如何都要宣泄出来不可。
陆羡之这便上前解了林中黑蝉的一处穴道,但却并未完全解开他身上被封的穴道,这样他虽能走路,却不能运功。
林中黑蝉踌躇了半分,终于还是问道:“你当真放我走?”
陆羡之笑道:“我连你的穴道都解了一半,岂有不放之理?”
但他下一瞬,他忽又笑容一收道:“但我下次若是再见你替人消/灾,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他的话已说尽,林中黑蝉也不便多留,一转身便去了庙外。
他再也没有回头看一心放他的陆羡之一眼,也未曾去看一心杀他的白少央一眼,这个杀手仿佛从未见过这两个人,也永远不会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
陆羡之回头一看,见白少央面上仿佛还带着几分叹息的意味,心下一沉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白少央头也不抬道:“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陆羡之苦笑道:“你刚刚说了那么动听的大道理,我却半个字都未听进去。若是换做是我,早就气得不行了。”
白少央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了他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林中黑蝉是我什么人?”
陆羡之不假思索道:“他什么人都不是。”
白少央笑道:“那我为何要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生自己朋友的气?我若真这样做了,与那些愚夫愚妇又有何区别?”
这“朋友”二字仿佛是两粒香糖,哄得陆羡之眉毛一扬,有振翅欲飞之像。
白少央调笑道:“其实细细一想,古有结草衔环,白蛇报恩,今有破庙遇刺,陆郎放蝉。也许过个百年,那林中黑蝉便能投生成个白娘娘那样的女妖怪,对你投怀送抱也说不定。”
陆羡之苦笑道:“可惜我只信今生,不信来世。”
他虽是苦笑,但眉宇之间的那股郁郁之气还是去了大半,看来白少央的安慰还是有些效果的。
可待他转过身去坐在那草铺之上时,白少央面上的笑容却渐渐淡了下去。
这世上的确有人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以怨报德之事也是屡见不鲜。陆羡之这一放,当真是前景莫测,福祸难料。
但愿他的这个朋友能交得长长久久,渐入佳境。
这世上虽有许多种死法,但最令人厌憎的一种死法,还是死在自己的心慈手软之下。
第12章 长歌
时辰不早了,陆白二人浅谈了一会儿,便各自躺在草铺子上睡了。玉狸奴团成一团,欲把白少央的肚子当枕头,白少央却嫌这坨毛肉团团太重,便拉着它在身边躺倒,然后又捡了几块木头叠在一起,假装它是个蜀锦织成的粟玉枕,然后心满意足地枕在上面。陆羡之与他背对背地靠着,除了半夜的时候打了一会儿呼噜,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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