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车厢打开着,像个雨篷,夏天帮他把毯子拉好,还拿了个靠垫过来。
“那里有只变异老鼠的尸体。”白敬安说。
“下城逃上来的吧。”夏天说。
“可惜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比下面还烂。”
白敬安沉默下来,一辆舞会车从前方转角疾驰而过,带来一阵歇斯底里的音乐声,嘶哑的男声叫着“世界就像个烂伤疤”,年轻人们的尖叫像是痛极的哀嚎。
白敬安盯着自己的手臂,一道旧伤从小臂向内里延伸,似乎是一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变异生物留下的,像是老鼠,也可能不是。
那架轧路机把它的下半身都卷进去了,剩下的一半仍疯狂地想要攻击和吞食。
他伸手触碰伤口,这似乎是最开始时留下的,还有人帮他包扎和上药……他想不起来是谁了,只记得朝谁说“很快会好的”。
夏天转头看他。
“怎么了?”夏天说。
“我……想到封装区的事。”白敬安说,“到了最后,场面很可怕……温度太高,尸体都腐败了,生了……生了好多蛆……看上去很可怕……”
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说这些,他永远不会准备好说这个的。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破碎又歇斯底里。
“我现在做梦还会闻到那个味道……到处都是,怎么也走不出来,”他说,“整个区全都是长了蛆的尸体,苍蝇、残肢、内脏、再也没用的枪……还有尸体流出来的那些……东西。街上全都是,房子里也是,一点也不像……不像原来的样子……不像是他们……”
他说得结结巴巴。夏天坐在旁边,离得很近,他能感觉到他散发的热量,听到轻柔的呼吸,活着的感觉。
“最后,你就是……什么也守不住。”他说,“你尽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力量——”
他停下来,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随时会碎掉。
夏天看着他,没说什么安抚的话——“都过去了”什么的——他们都知道,永远都不会过去的。
夜色笼罩在周围,通风口有风吹下来,吹散了一点霉味儿,拂过前方低矮的花丛,花朵轻轻摇摆。
夏天伸出手,轻轻触碰白敬安肩膀上的一处伤口。
即使到了现在,也能看得出它曾经非常深,是那片屠宰场留下的几乎足以致命的一击。
白敬安没动,在想象中他这辈子也不会给人看这些,他会把它永远藏在黑暗深处,光是想一下就无法忍受。
可这一刻他觉得很安全,虽然情况一塌糊涂,呆在一个废弃休息区车子的临时床铺上。
夏天的指腹抚摸过他的伤口,有点痒,但很暖和。
“一定很疼。”夏天说。
“嗯,”白敬安说,“很疼。”
当天晚上,他们研究了一下废弃休息区的水管,还真洗上了热水澡。
水温很舒适,让人全身放松下来。夏天还在车子里找到一条很柔软的浴巾。
洗完澡后,白敬安接着又睡了三个小时,他睡觉时夏天在旁边擦头发,有时会有水珠溅到身上。他闭着眼睛,睡得很沉,丝毫不记得梦到了什么。
到了下半夜,他们决定换个地方,于是穿过血管一样遍布全城的地下高速,在这种深度,主办方无法定位夏天的惩罚芯片。
白敬安开着车,稳稳转了个u形弯,从后视镜里,能看到夏天蜷在车后座沉睡——他监督他把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没有醒过来。
路灯的光线层层掠过,路上几乎没有车,偶尔一辆也是来去匆匆。
整个世界都在沉睡,等待太阳的升起。车上的表盘做成了暗红色,时间稳稳跳动着。这会儿,上城的天空应该将要泛起鱼肚白。
又是一个血色的清晨。
白敬安知道,在明天早上十点以前,他们必须回到摄像头下,继续这场猎捕游戏。
他喃喃说道:“第四天。”
后座上,夏天张开双眼看着他,没有动,看上去还不太清醒。
“再睡一会儿吧。”白敬安说。
那人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白敬安把车子切换到自动驾驶,到后座去,坐在他旁边。
高速层层的支架像乌云一样从头顶掠过,上方偶尔有一线明亮的灯光落下来,照在他们脸上,又转眼消失。
“今天他们会找到我们的。”夏天说。
“是的。”白敬安说。
“惊喜。”
那天阳光灿烂。
白敬安把车子开上去时关掉了防检索的程序。车子开过地下通道,天空纯净得像摄影棚里的显像板。
夏天整理手头的枪械,他们这种人总是一遍一遍清点枪械,统计种类、数量和火力,检查保养,思考杀戮的计划。
他的脚边,放着三个小时前从一家私人保安公司仓库里搞到的恒星火箭炮——祭品的盘子里放着地址和进入权限。
车子稳定前行,随着清晨的阳光照在脸上,夏天的惩罚芯片将开始起作用,那条在他来到上城之时就拴在了脖子上的链子收紧,定位。
夏天抬起头,朝第一个看到的摄像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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