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从靴筒里拔出匕首,等火亮起来,才看见是两个抱在一起的半大孩子,恨不能钻进石头缝里。
我捏了捏眉心,觉得头疼。
虽说他们把脸涂得漆黑,但遮不住深邃轮廓,分明是两个真皋人。
文殊奴已又去集了一捧柴回来,看看那两个真皋少年,又瞧瞧我。
我道:“你告诉他们,想走走想留留,不用怕,要过来烤会儿火也行。”
文殊奴点点头,对他们含笑说了几句,对方嘶叫着回应,光听语气也知道是在骂人。但最终大点的那个孩子还是磨磨蹭蹭靠了过来,在火堆远处坐下。
原来是个15,6岁的小姑娘,她直瞪着我,眼底滚沸的仇恨终是浮油,一翻开,还是露出恐惧的汤底来。
我不理她,在一截隆起的土梗上坐定。今夜万歧来访如噩梦中的景象,走了大半夜,我才算头脑清醒了点。
文殊奴道:“爷要不歇会儿?我先看着。”一边从包袱里摸出个鼓鼓囊囊的水囊给我。
我掂了掂,拔开盖子。是酒。
我苦笑道:“我叫你多带点细软防身,你带这个做什么?”
他笑道:“爷这几天不喝点酒睡不着,要不是听你的话,我就再带几个小菜来了。”
他知道我半夜爬起来喝酒,我对他一无所知。
战时偷溜出城,判我逃兵之罪砍头都行,我不能送他多远,更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面。
也许这是这辈子最后和他聊聊的机会了。
我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带你出城?”
文殊奴道:“爷去哪里我都跟着。问什么?”
我道:“你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他轻笑道:“要是爷用得着,卖便卖吧。”
他跟我在野地里跋涉了半晚,却不知为何心情不错,还难得地顺着我开了个玩笑。
我喝了口酒,把酒囊递给他,他局促地接过去,也抿了一小口。
我道:“你就这么信我?”
他点一点头,忽而不敢看我,望向那团篝火:“爷是个好人。”
来这里一年,我收的好人卡比过去一辈子都多,我道:“文殊奴,你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吗?”
他笑道:“爷将来做将军元帅,不知能不能提携我的做个大总管?”
我道:“要是你以后不在我身边呢?”
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僵硬了:“怎么会?”
我叹道:“文殊奴,天亮了你就往南去,越是南边越太平,你现在有功夫防身,我也不那么担心了。”
我本以为他一定会强烈反对,打了一路腹稿怎么劝他,孰料他一言不发,只把酒囊轻轻放在篝火边。
忽如其来的沉默吓住了那真皋少女,她警惕地看看我俩,把身子挪得离火堆更远。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是因为有人想杀我吗?”
我不说话。
他强笑道:“我知道爷是为我好。但我看今天那刺客的身手也不过如此,我如今练功找着点窍门,略加时日,我能照顾自己……”
我挥手打断道:“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你是进步不慢,但现在枪林弹雨,我都不敢说能照顾自己,你居然敢?”
文殊奴又再低下头:“我宁可死在爷身边。”
他耳根后那块血迹还没擦去,现在已经变成了黑褐色。
我异常焦烦,喝道:“死什么死?你绝对不能死!”
与其说怕他死,不如说我更怕姓沈的人让他死。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就算我再怎么威胁叮嘱折首旅的战士,但他有尸居劲这事一定兜不住。沈家那爷俩迟早要知道。
说不定是已经知道了。
无论是沈识微,还是沈霄悬,不论哪个姓沈的想要他的命,都太操蛋了。
尤其是沈识微。
要是文殊奴真的是他的同胞兄弟,要是他手上真的染了自己同胞兄弟的血。
我也是真的再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
这是为了文殊奴好?还是为了沈识微?
我心里冷笑。
我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吹野风,其实都是为了我自己。
我算狗屁的好人!
文殊果然机灵,小心翼翼问:“爷,你知道什么人要杀我?”
我揉了揉脸:“这件事情算我对不起你。我发誓,等事情过去,有些事我一定和你说明白,你该知道。但现在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你。”
文殊奴苦笑:“我的命都是爷给的,爷还觉得有事情对不起我?”
我道:“你同意走了?”
他抓起酒囊,仰天饮了一口。
我看着他明灭火光中的侧脸和长睫毛。
他到底是不是?
文殊奴的相貌其实不算十分阴柔。
他漂亮得精神,像在穷山恶水里赶路得疲了,转过山脚遇见的一湾杏花,再冷漠的风尘倦客,也要忍不住驻一会儿足。
我问自己。
他和沈霄悬像不像?和沈识微像不像?
那真皋少女又偷偷缩回了阴影中,和她的同伴手拉着手。
文殊奴攥紧酒囊:“好,我走。”他声音不颤、双手不抖,笑得还灿烂,但我却觉得他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要害怕:“但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走?军中不是你这样的人该待的地方。”他捏得太紧,酒水涌出,顺着他的拳头往下流:“你和沈公子,也不是良配。”
我猝不及防,下意识道:“你别胡说,我和他不是……!”
文殊奴笑着叹了口气:“我比谁都盼你们不是。”
他舔了舔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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