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摸着鼻子道:“可……那些事,那些死了的人,他难道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花满楼叹道:“他知道有人会替他担下所有罪名,他又何必放在心上!”
楚留香也叹了一声,随即醒悟道:“你是说,这件案子对他来说,已完全了结。现在的事,只是他新开的另一局棋!”
花满楼点头道:“只因他知道你是楚留香,但他却不知道你已知道了他是谁。对他来说,你在明处,他仍在暗处,所以他才不会马上出手去害天峰、天湖和无相三位,因为那才是他暴露自己的时候。”
这话说起来十分拗口,楚留香听得也很仔细。但一边听,他的脸上就渐渐浮现起明朗的笑容,由衷道:“我从未像此时这么感激自己,感激自己请求你帮助我的那一刻。”
他的话是那么诚恳,那么温暖,花满楼听了,唇角也不禁慢慢地扬了起来。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一句话,但又仿佛已经说过了很多很多。
就在这时,房门上却传来了轻轻的叩击声,跟着一个声音道:“请问可是楚香帅和花公子么?”
花满楼怔了怔,道:“是英老前辈?”
那正是英万里的嗓音。
楚留香摸着鼻子笑道:“这间房窗子太小,我赶了好几天的路,也懒得爬进爬出的,就不给英老前辈开门了吧。”
英万里**咳了一声,道:“老朽确有要事想和楚香帅商议,香帅若闭门不见……”
话音未落,房门已吱呀一声开了。楚留香在门口躬了躬身,笑道:“我以为英老前辈又是来找我要贼赃的。”
英万里苦笑着摇头道:“金公子家赀万贯,丢一个白玉美人,也只不过是失了些面子,终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件事……唉,老朽实在对不住香帅的托付,还请香帅恕罪。”
说罢他竟深深一揖。楚留香惊讶地一把扶住,请他回房坐下,才道:“到底是什么事,英老前辈值得如此?”
英万里叹道:“南宫灵死了。”
这短短的五个字,竟令楚留香和花满楼同时一震。
楚留香一伸手,已抓住英万里的肩头,急促地道:“怎么回事?”
英万里道:“慕容家主跟老朽将南宫灵带到应天府官衙,便即辞行,说是去接香帅的三位令妹。老朽本想府衙之内看守严密,不至于出岔子,谁知转天一早,便发现……南宫灵在牢房中暴毙……”
他说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咧嘴吸了口冷气。楚留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五指已紧紧嵌入英万里那瘦小枯**的肩头,只得松开手,沉声道:“他……他是自尽,还是有人……”
英万里缓缓摇着头,那对“白衣神耳”便在灯下闪了两闪。只听他叹道:“是一箭穿喉而亡。牢房中并无利器,那箭显然是从外面射进来的。但我把衙门中上下所有差役都盘问了一遍,竟没有一人看到或是听到任何异动。”
“箭?”花满楼讶然道,“什么样的箭?”
英万里似是早有准备般,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布包,放在桌上打开。那染血的箭簇映在烛火下,竟发着绿幽幽的光芒,箭羽旁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楚留香僵硬地拿起那张纸,见上面用黛绿色的字迹写着:
石观音座下
画眉鸟敬上
他木然地将那纸条按折痕折了回去,随手塞进了袖中。英万里默然看着他,竟并未阻止。
这身入公门数十年、经历过无数风浪的老人,似也没有见到过这样悲伤的神情。
楚留香还是一言不发,慢慢坐回椅中。烛光一跳一跳地照着他的脸,却无法照亮那浓重的、哀痛的阴影。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转向英万里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英万里道:“就是我们离开滁州的第四天,应该是第四天夜里。”
花满楼想了想,便走到门口,抬头冲着门外道:“红兄,打扰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工夫,一点红的身形已落在了他面前。
英万里看着一点红跟在花满楼身后走进屋,只得用手搔了搔脱发的头顶。一点红却一眼也不看他,径自跟花满楼一起坐下,冷冷道:“我已听见了。我追天枫十四郎到杭州,路上共是四天。我敢肯定他没有回头过。”
花满楼道:“我相信你。”
英万里却奇道:“天枫十四郎?”
花满楼道:“就是那杀人的真正凶手。南宫灵想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为他脱罪,他反而……”
英万里道:“但杀死南宫灵的,不是那个什么画眉鸟么?”
“石观音座下‘画眉鸟’。”楚留香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耳边响起,清晰而带着坚定的力量,“天枫十四郎……不,‘妙僧’无花,必然还跟石观音有着某种联系……我一定会找到这种联系的!”
英万里惊讶地扶了扶那对白色的假耳,犹豫道:“你说……天枫十四郎,就是‘妙僧’无花?少林寺的无花和尚?”
楚留香点头道:“不错,我已可完全肯定。而且一点红也是亲眼所见。”
英万里顿了顿,才转开目光,假作没有看见坐在一旁的一点红,咳嗽道:“可是这位……兄台,无法到官府作证吧?”
楚留香的脸上,已退去了方才那沉重的阴霾,显得分外明净耀目。他转头望着英万里,又像是望着那摇曳的烛火,一字字道:“英老前辈放心,我必定会让无花当众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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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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