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无数次了,相宁在喝到分辨不清怀里的女人那张脸时,总有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就这样,让自己静静地、疲惫地死在那些不知是谁的女人身上,挺好的。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每次都会想起徐雪欣,想起与她一起醒来的那些短暂而寒冷的清晨。
相宁就在这样的一个晚上邂逅了白凤凤。她出现在外国人招待所的宴会大厅,身上穿着一条水色的府绸连衣裙,就像那些下等歌厅里的流莺,对每个男人的怀抱都来者不拒。那天晚上,相宁变得格外的沉静,靠在吧台的一角,若无其事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她醉醺醺地挽着一名美国军官出了大厅。
——“我还有个不到两岁的孩子,我的丈夫战死在山海关。”
——“你的孩子谁帮你带的?”
——“我的**妹妹,她叫白凤凤。现在他们住在旅顺。”
夜深以后,哨子响了起来。那是召唤女人们离开的讯号。相宁是在卡车边上堵住白凤凤的。相宁说:“我看你不是来出勤的。”
白凤凤脸上的妆容早已褪尽,显得苍白而浮肿。她懒洋洋地瞥了眼相宁,好像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那样,冷冷地说:“你管得着吗?”说完,她把手伸给车上的同伴,使劲登上卡车。
白凤凤一直到下了卡车,回到租住的那间小屋,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木盆里打满清水,tuō_guāng衣服开始濯洗身体,冰冷刺骨的水让她一下变得清醒。
晨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照进来时,白凤凤仍然蜷坐在水盆里,就像个快要融化的蜡像,埋着脑袋,头发盖住了全部的面孔。可是,经过整个白天的睡眠,到了夜幕降临,白凤凤变得容光焕发。她在梳妆镜前仔细地化完妆,起身去挂在墙角的一排衣服前挑了件旗袍穿上,又照了照镜子后,吹灭油灯,拿起提包就出门了。
督邮街是重庆最热闹的地方。一到晚上,这里就成了知名的游乐之所,到处灯火通明,到处车水马龙,到处是操着各地方言的官员与商人,还有穿着各式制服的军人与各个国家的记者。这里,就像是城市的一盘大杂烩,也是白凤凤每天晚上工作的地方。跟许多的站街女郎一样,她抱着胳膊在人行道上转悠,一边用眼神向路人兜售自己。有时,也夹着香烟,去找那些衣着整洁的男人借火,跟他们讨价还价。
几天后的晚上.相宁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眼神一下就结成两道冰凌,说:“走开。”
相宁说:“别这样,你跟我走。”
“我不做你的生意。”
相宁想了想,一把抓起她的一条胳膊就往停在路边的吉普车里拖。路人纷纷侧目——两个女人在街上拉拉扯扯让人浮想联翩。
白凤凤用力一甩,但没有挣开,就用了招擒拿的手法,还是没有挣脱那只手。她忽然低头,像只母兽那样,一口咬在相宁的手背上,一直咬到血顺着手腕染红了他衬衫的袖口。
相宁毫无知觉。她用另一只手搂住白凤凤的肩膀,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使劲摁进车里。
“你用不着可怜我。”白凤凤在车里一坐下就变得平静。她从包里掏出一块手帕,对着后视镜擦**净嘴上的血迹后,把它包裹在相宁伤口上,却再也不说一句话。她抱着胳膊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
相宁同样一言不发,直到把车停在中央银行高级职员的宿舍前,拉着她上了楼,进了房间。她打开灯说:“你要做就做我一个人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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