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低头一看,只见真儿眼眶都红了,心里的火气窜得压都压不住。他抬眸冷冷扫了眼八仙桌前的一家人,屋子里瞬间灌入了寒风般,吹散了所有的温情。
“爹爹,真儿想你。”小姑娘紧紧拽住楚瑜的手,恨不得一股脑将心里头的委屈全都说出来。
楚瑜抬手摸了摸真儿的小脸:“今个儿是祖母的寿辰,真儿听话,不要掉眼泪。”
真儿点了点头,努力把眼眶里打转转的泪珠憋了回去。
秋月伸手将真儿抱到自己身边,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角的零星泪花,柔声哄道:“姑娘可别这样,叫人瞧着心疼。”
孙氏脸色不愉道:“怎么着了这是?方才还好端端的,谁委屈这丫头了?这会儿人前卖味,倒是叫人以为我们怎么苛责她了。”
姑娘也有五岁了,该是记事的年纪,楚瑜不愿真儿感触到这些,闻言顿时眼神又寒三分。
秋月会意道:“二爷给姑娘捎了不少好玩意儿在大堂里,咱们一起过去瞧瞧。”
真儿虽有几分不愿意离开爹爹身旁,却也能感觉到爹爹此时不愿她在这,于是只得一步三回首地跟着秋月离开。
少了个小辈,暖阁里的气氛愈发显得风雨欲来。
孟寒衣起身,笑着道:“二爷既然来了,就坐吧。老夫人前些日子同我说想念从前家乡的清粥小菜,我便做主辞了那掌勺的大师傅,自己动手做了些简单的家常便饭。若是二爷不嫌弃,不如尝尝?来人,给二爷添副碗筷。”
楚瑜唇角微勾,孟寒衣此时俨然家主作态,他倒成了来客。
孙氏在一旁道:“还是寒衣想得周到,我这眼瞧着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吃什么宫宴七十二席面,这福老太婆我是享不起,又不跟人家似的世家高门出身,得金贵成那般模样。我瞧着这些家常便饭就好得很。”
秦瑶跟着帮腔:“娘看中的是孟哥哥亲自下厨的一番心意,自是旁人比不得的。”
孙氏瞥了眼楚瑜,不满道:“十天半个月不进家门,进来就摆出一副冷脸也不晓得给谁看,不侍公婆身前就罢了,连顿饭都不叫人吃得省心。也不知道我们老秦家是哪辈子欠了你的,生个病秧子丫头,如今倒好又要添个小讨债鬼……”
“娘!”秦峥猛地打断孙氏的话。
秦瑶一听,不干了,当即道:“哥哥喊什么,娘哪里说的不对?也就孟哥哥回来的这些日子府里才算是有了点家的样子。原本哥哥心里就只有孟哥哥一人,如今岂不是正好!这里是秦府,不是楚家,怎么连句实话都说不得了?”
孟寒衣眉心微皱,低声道:“瑶儿,莫要这般说……”
孙氏连指桑骂槐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截了当道:“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择日不如撞日,就今个儿定下来亲事,挑个好日子让寒衣入了门。也好早日为老秦家开枝散叶,免得被人磨光秦家气数。”
“娘你胡说什么!”秦峥脑子嗡鸣一声,下意识看向楚瑜。
楚瑜只是站在那里,像是一个旁观者般,漠然瞧着眼前这出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大戏,只觉得请什么庆梨园的戏班子,委实浪费,家里这班子可要比外头精彩多了。
比起骄矜清傲的楚瑜,当然是温柔小意的孟寒衣更得孙氏喜欢。世人都道高嫁女,低娶媳,偏生楚家门第太高,孙氏在楚瑜面前一直没能抬起头来,可孟寒衣就截然不同了,无枝可依,便只能攀附秦家这棵歪脖子树。
至于秦瑶,从往楚瑜不准她跟上京高门贵女接触过多,一来是她的性子太容易得罪人,二来她本就心气傲,眼高于顶,若是任由她同高门贵女来往,不免会愈发不肯低头瞧瞧脚下的路。楚瑜本意是磨一磨秦瑶的心性,再为她斟酌个好人家风光嫁了,不见得要多么荣华,够她一世衣食无忧就好。
只是这等心思,秦瑶不肯领罢了。孟寒衣会纵容她同贵女门来往,还会亲自掏腰包送她一副华美的点翠头面,叫她在众多贵女中也出尽了风头。她只道,若是能叫哥哥休妻另娶,往后自会有的是好日子过。
这一对母女难得将这半辈子的精明都用在了今天。
楚瑜被吵嚷得有些脑子疼,伸手扶住一旁的椅子,自顾自坐了下来,腹中闷痛接踵而至。只得咬紧牙关,不肯痛哼出声来,可这样漫长的沉默,却是助长了孙氏的气焰。
“既然你平日里忙得顾不得家,那家里中馈你也无需插手了,包括侯府各样进项一并清算。”孙氏道。
秦瑶面上是压不住的喜色,看来是惦记许久了,张口就道:“当年爹爹可是留了好多铺子庄子的!一笔笔清清楚楚记着账,若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一眼便能瞧得出来。”
孙氏当即拍板:“瑶儿说得对,秦家不能交给不一心的人手里,这些年那些进项如何,今天一并细细查了!”
楚瑜抬眸看了眼面前的秦家人,心底竟是再无波澜。
大管事羞愧得满脸通红,对楚瑜道:“二爷,这……”
楚瑜挪开视线,恍惚盯着窗外一抹芭蕉绿,缓缓开口道:“开库房,取六年来的全部年账。”
桌案抬上,香烛点燃,侯府账目一字排开,一方玉石算盘搁在中央。
楚瑜一手翻开账本,一手搭上算盘,缓缓抬眸迎上:“瑜嫁入侯府,与君妻时有六年久,此六载,从未与我共黄昏,从未问我粥可温。你以为我贪图秦家什么?金山还是银矿?”
他垂眸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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