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一乾吃了一惊,当下开电动飞车找来,车上的低音炮载着“大刀进行曲”,一路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人群。
他抬头一看,顿时浑身打个哆嗦。
那是十三楼的高度,远远看去一片模糊,那人还真和刘季文长得有些相似,怎么说呢,都两只眼睛一张嘴,不过喇叭里的声音就算再失真,决计是刘季文的声音没错。
邵一乾十分疑惑,开始怀疑前一天晚上吃的牛羊肉到底有没有被太上老君的洗脚水事先泡过一遍,不然刘季文怎么突然都能飞檐走壁了呢?阎王爷又不是断袖,这么一个糙汉子他肯收吗?
人群自动自发地围着市政的大门,消防官兵正在一旁放置蹦床之类的营救工具。
兴许是刘季文手里的喇叭没有了电,他在上面大吵大喊大发疯的声音听上去影影绰绰,断断续续,就如同一只讨厌的苍蝇一直在耳边“嗡”个不停歇。
邵一乾挤进人群,到得最内层,抬脚往里走了几步,突然,一声“小心”在他身后响起,有人眼疾手快地狠拽了他一把,随后,一袋白色的东西“咚”的一声从天而降,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在他方才站立的地位,如果不是有人拉他,估计他这会儿都和他爷爷奶奶去地下携手欢唱“敖包相会”了。
那是一袋面粉,砸到地上便摔成了八瓣,面粉糊了一地,风一吹,把破烂的袋子裹向一边,又把面粉更为均匀地铺洒在一片两米见方的路面上,不多时,那路面上居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羞”字,正楷字体,十分工整。
邵一乾退回去,用脚在那片路面上蹭了蹭,果然蹭到一脚不凝胶,那是刘季文事先做过手脚了。
他烦躁地吸口气,捏着裤脚蹲下来,心说你怎么这么能耐,而后突然拨开人群,跑到路对面一个看热闹的卖糖葫芦老头子的摊子上,一把扯了人家的扩音喇叭,倒拎在手里,在“羞”字的中心站定。
“你不跳你就是傻逼!你砸成肉饼以后我要在你坟上刻个墓志铭!世界上最伟大的傻逼!你跳!”
他朝天喊完这句话,砸了喇叭扭头就走,吸引了一大批记者跟来采访。
“你是这人的什么人?”
“你清楚这人为什么要选在这里跳楼,是因为和政府里的人有什么过节吗?”
“‘羞’什么?”
……种种种种,不一而足。
邵一乾在这些记者里找了一圈,找到了一个看上去稍微漂亮些的大话筒,他抓过话筒,用手掰过一个摄像机镜头,口齿清晰道:“大家好,我叫刘季文,我是个窝囊废,绰号叫大傻逼,谁不叫我傻逼我跟谁急。”
然后推了一把摄像头,转身走了。
这时,从天而降许多许多指甲盖大的东西,跟下雨的似的,雨点砸在过路人的脑袋上,硬硬的,还有些疼。
邵一乾拾起一个来看,那竟是个优盘,然后他脸色铁青,几乎猜到了优盘里有什么内容,愤愤地骂了一句:“疯子!”而后又一看这遍地的优盘,少说也不下一千个,密密麻麻地铺开一片,就又补了一句,“败家玩意儿!”
言炎站在人群外,仰着脸若有所思。
殒身肆志,飞蛾扑火,这或许是刘季文的逆流。
他想,什么才是自己的逆流?
第43章 后会有期
刘季文在上天台之前,厉兵秣马地给自己打了许多气,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什么“我以我血荐轩辕”,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类的人生格言,把自己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装着一脑子的“不成功便成仁”,一脸悲壮地摸上了市政大楼的天台。
他淡淡地扫了眼南来北往的人流和车流,一鼓作气地踏上了最外围的铁栏杆。
控诉,揭露,批评与嘲讽。
这是他生平最感快意的时刻,如同脓血淋漓而下,如同神功九九归一。
“世界上最伟大的傻逼!”
这句话突然冲上来的时候,刘季文心虚地摸摸鼻子,小声道:“谁说我要跳了……”
刘季文的点当真高得厉害。
近期中央派人来视察工作,他这一番胡闹误打误撞,却瞎猫碰上死耗子般的即刻引起轩然大波。
媒体被禁了的,还有舆论,而舆论向来是所向披靡的。
后来的事,就没有人再去关注了,总在举头三尺有神明,刘季文看似发疯一般的举动,倒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引发了一连串陈年往事的曝光,换言之,刘季文这个疯子以人命为赌注,押上一辈子,铤而走险地赌赢了。
从家破人亡到得眼下,近十年的光阴走过,刘季文在过早的年岁里两鬓参白,因那过往是一枚令他骨鲠在喉的鱼刺,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让他痛入骨髓。
而今他硬生生地剔除了身上那堆骇人的脓血,于是,生活自此欣欣向荣。
翻过了年,春满人间的时候,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对邵一乾说:“我该走了。”
他说的时候,邵一乾才发现刘季文今天穿了一身格外正式的西装,系了一条烟灰色的领带,以往总是胡子拉碴的下巴剃得平平整整,似乎连眼镜都是新配的。他这么焕然一新,一身轻松地靠在门框上,假惺惺地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后会有期吧。”
看惯了他邋里邋遢的模样,这会儿再看到他这么人模狗样的,向来不大要脸的邵一乾难得有些难为情,他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哦”了一声:“再、再见吧。”
空有一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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