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了市中心,道路滞涩,车在路面上慢慢磨,戚铭轻轻地问:“徐闻野,你怎么了?”
他这个放空的状态,跟起夜似的。
他轻轻问,徐闻野声音也放得轻:“快到了吗?”
戚铭看看前面一串车队,估摸着说了个时间,不是几分钟的距离,但也不算太长。
徐闻野点点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平静一些,不过很快他还是放弃了。
他坐正了些,手指暗暗跟自己较劲。
“铭铭,我有点儿紧张。”
这不是戚铭平时见到的那个徐闻野,不够从容,不够乐观,不够自信,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前方大约是遇上了红灯,戚铭跟着前面停了下来。
徐闻野的出生家庭并不正常,那晚徐闻野告诉他这些,他其实很是讶异。徐闻野在那样的环境成长,却看不出一丁点性格缺陷。
都说床品见人品,也只有到了床上,他才偶尔觉得徐闻野身上还是带着一些超出常人的控制欲。
但其实在戚铭看来,完全是无伤大雅的情趣而已。
他见过徐闻野和小孩子相处,和家长沟通,和同事交流,看起来正面又阳光。
而现在徐闻野寡言,轻声跟他说自己有些紧张。
戚铭知道,一定不止像他说的那样,只是有一点儿而已。
他原生家庭埋下的种子,居然在这个时间长成了一根绞人的藤蔓。
真是意料之外的合乎情理。
徐闻野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再克服一下就好。”
“我也没想到是这个情况,”他担心戚铭不高兴,多解释了几句,“其实我一直在逃避自己的家庭,那是一个关系扭曲的空间。”
闻小茹和徐闻野说那些事,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却也告诉他不要往外说,更不能报警。
虽然徐建海几乎没对闻小茹动过手,但只要他在家里,小徐闻野便压抑得连话都不敢说。徐建海一发起火来,捞起什么砸什么,整栋楼都听得见他的咆哮。一到初中能申请住校,徐闻野二话不说便搬离了那个家。
别的学生最期待的寒暑假,是徐闻野最煎熬的时日。
“但后来我才意识到,我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家里。”
戚铭实事求是道:“你那么小,留在家里也做不了什么。”
徐闻野摇了摇头:“即便我长大了,也做不了什么,她也不需要我做什么。”
“她跟我说过:‘现在这样,也是个家。’换做别人,我会说她软弱,告诉她不能依附于男人,得自立自强,但是她是我妈。”
“她对家的概念有一种偏执的执着,更别提和我爸离婚。其实我妈没想过要解决问题,只是需要有个人来听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诉说罢了。”
徐闻野突然又笑了:“不对,说远了。其实我只是想说,我对近距离接触家庭关系,可能有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恐惧。”
戚铭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从他开始说这些,就握了上去。
他哄孩子似的:“小野不要怕,等会儿跟着哥哥就行了。”
徐闻野稍稍j-i,ng神了些,撩起眼皮看他几秒,笑道:“哄谁呢。”
“我说真的,”戚铭说,“你要是还紧张,进门跟着我打个招呼,中午吃顿饭,接下来咱们就不在客厅待着了。”
他收回手,车又向前行进了。戚铭也突然有点紧张了,磕磕绊绊说道:“你不是想看那个么,进我房间,我、我穿给你看。”
徐闻野便开始低头闷笑,把戚铭笑得从耳朵尖儿红到脖子,才咳了几声,挺认真地说:“谢谢铭铭哥哥。”
戚铭担心徐闻野还没调整好,特意又绕了些路。徐闻野拿着手机,刷几眼软件,再看两眼窗外,过了会儿,他突然说道:“行了。”
戚铭看看他:“什么?”
徐闻野叹气,指着后头说:“那家店,你都路过三回了。别担心我,说不准我也就是自己吓唬自己。”
戚铭绕路时,心里总挂着徐闻野怎么样了,也没仔细看路,跟着记忆瞎绕。被徐闻野直接拆穿,反而放心了。
他轻车熟路转向拐上另一边的马路,抬了抬食指:“到下个路口左拐,再有个十分钟就到。”
因为徐闻野的到来,戚淮远终于跟着常芹一起站在了院子门口。常芹对他那张脸很不满意,嘴里叨叨个不停:
“能不能给个笑脸儿?以后儿媳妇来了要被你吓跑哦。”
戚淮远背着手,勉强提了提嘴角,嘀咕:“你先让他找一个再说。”
常芹又说:“那也得尊重孩子想法,况且万一他找个电视里那样作天作地的,还不如一个人。”
她年轻时候是厂里的宣传干部,戚淮远左右都说不过她。老爷子丢一声“哼”,还不敢哼太响,拎着洒水壶又进院子里转悠去了。
还没浇一盆,又听见常芹在门口喊:“大中午的,浇什么花哦,老戚你放下!”
这回距离远,戚淮远又有了顶回去的底气,中气十足地吼回去:“谁要浇花!我浇鱼!”
常芹要被他气死。
戚铭他们来得正是时候。常芹一瞧见,也不管戚淮远抽什么风了,冲着院子里喊人。等徐闻野下车,戚家二老已经好好地站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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