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军营卯初晨练,校场简易,新兵摸不着刀枪,到了校场只有马步、负重、长足。
长足便是跑步,步兵需善走,足轻如奔马者才属精兵。
沙包绑在腿上绕着校场跑,马步、举石、长足,轮换操练。新兵大多是穷苦出身,便是削瘦单薄的少年也有把子气力,但一上午的操练下来,所有人都像泡了水,湿透了。
江南六月天,午时日头灼,校场在山脚下,尚能吹着山风。饭前歇息,众人一窝蜂地涌去树下,打着赤膊乘凉。如此景致里,还穿着军服的人就显得格外扎眼些。
石大海边拿着脱下来的军服擦汗边问暮青,“周小弟咋不打赤膊?不热?”
暮青倚在树下,转开脸,只拿衣袖轻轻拭了拭前额汗珠,淡道:“忍得住。”
“这有啥好忍的?这六月天的,你也不怕捂出暑热来。你瞧刘小弟,章小弟,还有韩先生,呃……”石大海本想说还有韩其初,结果一转脸,见韩其初尴尬一笑,他也没打赤膊,只稍宽了衣领,从树下拾了片巴掌大的树叶当扇子,正扇着风。
韩其初是书生,书生不似武将粗人,总讲究些衣冠斯文,昨夜帐中简陋,连个帘子也没有,当众更衣实属无奈,今日便不肯再打赤膊了。
但他也没有像暮青这般,衣衫裹得紧紧的,连丝山风也不肯透进去。
章同瞥了暮青一眼,冷笑:“娘们唧唧!”
暮青头也没抬,声比山风清凉,“话多的才娘们。”
章同会过意来,拧眉跳起来,“你说谁!小爷揍死你!”
“章兄!”韩其初捏捏眉心,头疼地起身劝阻,石大海和刘黑子也起身去挡章同。
乱糟糟一团之时,校场上走来一老兵,远远地便喝骂道:“谁他娘的敢在校场上干架!谁他娘的让你们把军服脱了?都给老子穿起来!”
来人姓熊,生的就跟熊似的,颇为壮实,乃暮青这伍以及临帐十来个伍的陌长,四十来岁,土生土长的西北汉子。
树下,众人纷纷起身,一脸不解。
“陌长,咋不让打赤膊?这江南六月天儿,晒死个人。”石大海憨憨问。
“晒?这江南地,风一点劲儿都没,下场雨都软绵绵的,大中午的出个日头,你们还嫌晒?到了西北,你们就知道啥叫晒!大漠行军,谁要是还敢打赤膊,个把时辰就能脱下层皮来!晒一晌午,人都能晒成干儿!”
老熊说话嗡嗡的,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大兴户籍制度严厉,西北汉子受不了江南气候,江南新军也未见过西北大漠。大漠横戈,烈日杀人,那是说书先生嘴里的话,究竟啥样儿,没人去过。
“可……这儿又不是西北。”
“不是西北也不让打赤膊!西北军没有怕晒的!”老熊一扫众人,目光铁石似的,“大将军有令!将士当形容整肃!你们虽是新军,但也是我西北军的新军!有一日你们也会成为大漠上的狼,成为西北军的一支精军!精军就要有精军的样子,别他娘的跟匪似的!”
众人顿时静了,为那大漠上的狼,为那西北军的精军,心中生了豪情,当下再无人抱怨,众人麻利地穿了军服。
章同眼神颇深地看了老熊一眼,他家中是武将出身,自幼熟读兵书,自知带兵之道。此人不过西北军一介陌长,手下百人,便如此懂得激励士气,调教新兵,可见西北军主帅之能!
老熊也一眼扫过来,铁石般的目光比刚才还沉,“刚才是你们几个要干架?他娘的,本事都用在自己人身上了,嫌老子操练不够狠直说,老子成全你们!你们伍,长足一百圈,举石一百下,练完了再滚去吃饭!”
韩其初顿时露出苦笑,他是文人,伍里就属他体力最差了,这个一百圈,那个一百下,等练完了哪还有饭吃?军营里吃饭跟抢食似的,到时怕是连稀粥都不剩了。
石大海和刘黑子都挠了挠头,章同看了韩其初一眼,眸中有些歉意。
暮青什么话也没说,闷头便跑上了校场。
如韩其初所料,待五人操练完了,午饭时间早就过了,开饭那边连稀粥和菜汤底子都没剩了。中午饿了肚子,下午继续操练,到了傍晚,五人都眼冒金花了。
晚饭时分,石大海和刘黑子卯足了气力往开饭的地方奔,韩其初和章同也结伴去了,暮青走在最后,故意慢了脚步,渐渐便被后头来的人隔开,看不见那四人了。她这才低着头,悄悄退出了人群,摸回了营帐。
回到营帐,她拿了套干爽的军服,端着铜盆便偷偷入了昨夜那林子。正是开饭的时辰,各营帐里都没人,暮青很容易便入了林子。直到进了林深处,她才抬起头来,深呼吸。
这一日,有些险。操练强度颇重,出汗也厉害,她脸上的易容有些撑不住。
她这肤色是拿药草染的,虽不至于出汗便化,但若每日都出汗这般厉害,怕是撑不住几日。还有这眉,出汗尚能撑住,若哪日雨天操练,非现了原形不可。
暮青皱着眉头,她的易容术是跟古水县一位老匠人学的。爹是仵作,验尸时常能遇上些用江湖手段企图脱罪的,因此识得些江湖卖艺般的手段,也认识些以此道谋生的艺人。她习得的这些浅艺去赌坊那些地方倒不怕被识破,但军中操练强度太高,她担心维持不了几日。
军中有药草之处只有军医帐中,西北军有随军的军医,如今去军医帐中的多是些得了痢疾暑热之类的新兵。这类病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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