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住在氓丘一带,那里很适合梅树生长,梅子到九月就熟了,在枝上挂半个月,再打下来,加砂糖和蜂蜜浸泡在瓮中,三个月后就可开封饮用。”
“你怎么知道这酿酒的土法?”
“我小时候很馋这酒,所以经常让她从宫外沽些回来。有一次那酒里不知道加了什么,害我吃坏肚子,连着发了好几天的烧,她吓得再不敢打那里的酒,便跑到宫外的集市上,买来散称的青梅自己酿。我这么看着,就记住了她的方法”
任肆杯将酒盅放下,淡淡地说:“看来她很疼你啊。”
“我出生时,生母难产去世,一直是r-u娘将我带大。但到我九岁时,按照宫廷规矩,便不能再和她同起居,就搬到了这间小院。不过我每年都可以见她一面。”
“你会想她吗?”
“想又有什么用呢?除了孝悌会,我是见不到她的。”
长庚低头看着手中的酒盅。梅子酒倒映出他的面容,让他感到陌生。
见长庚神情寥落,任肆杯欲言又止。长庚今日见过r-u娘,下次再见她又是一年后的事,想必他是在为这事难过。他年龄未及弱冠,却没了母亲,身旁只有一个耳背的老太监在照料。他平日的生活,应该是很孤寂的罢。
“长庚,除夕那天晚上,你有空吗?”任肆杯问。
“有,怎么了?”
任肆杯微微一笑。“我带你出宫去玩好不好?”
长庚神色一喜,但随后想到什么,又黯淡下来。“任大哥,你莫不是在说笑?除夕夜宫掖守备森严,你怎么带我出去?”
“你不信我?”任肆杯一戳长庚的额头,“你忘记我上次是怎么从宗祠逃走的了吗?这天底下还没有我逃不掉的地方。我要是连皇宫都走不出,让师傅知道,准打断我的腿不可。”
长庚默然不语。他移开视线,盯着木几上的书册。任肆杯不知道他的心思,便一把勾住少年的脖子,将他的发髻揉乱。长庚身上有股r_ou_桂香气,是从他腰间所佩的玉玦香包中散开的。长庚想扒掉任肆杯的胳膊,可忽然止了动作。
任肆杯对长庚这忽如其来的安静感到奇怪,便道:“怎么了?”
长庚低声道:“任大哥,你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
任肆杯慢慢地把胳膊放下,这时才明白为什么长庚今晚会如此怅然若失。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木杯的故事吗?”任肆杯说。
“当然记得,”长庚说,“我很喜欢那故事里的两个人物。”
“他们虽然一个在淮上,一个住在塞北,但彼此心意相通。即便隔万丈之遥,但一想到对方,便向明月举起一杯酒,仿佛对方就在眼前,”任肆杯出神地盯着手中的白玉酒盅,“我也有这么一个朋友,他是我师哥。我已经三年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我时常会想起和他一起练武的日子。虽然我和他过招时老是输,但我从没埋冤过他。有一次,我们逃下山去,在乡野间闲逛,闹了不少荒唐事,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好笑。他性子比我沉稳,武功也比我好。后来我们离开了大山,向不同的地方去了。刚开始我觉得很孤独,因为没人陪我喝酒练武,一起嘲讽昏庸的君主。但后来我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也知道这种分离是我必须经历的。”
长庚说:“但你还是会离开皇宫的,对不对?”
任肆杯对长庚举起酒盅,道:“你且把酒杯举起来。”
长庚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依言照做了。
“每年的腊月二十七,你要准备好梅子酒,因为我会在这一天来找你。如果你不在宫中,那我就去你住的地方。”
长庚认真地说:“那你要带糖油饼来。”
任肆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好,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要用糖油饼下酒的。”
二人将酒盅轻轻一撞,随后一饮而尽。窗外的枣树在寒风中轻轻晃动,永安九年的最后一场大雪降临了。
“着了!”
炮仗底的引线忽然ji-an出火星,“兹”的一声,迅速向上爬升。
头带瓜帽的小孩扔掉香,向远处跑去。刚跑出一半,便听见一声厉响。他转过身子,见那窜天猴仿佛一粒流星,极快地飞上了天,在半空中炸开一面火红的光,映在皇宫的朱墙之上。
焰火一闪而过,在墙上落下须臾的光影。
一墙之隔的宫城内,长庚听见一声炮竹的脆响,不由地抬起头,恰好看见那十丈高的朱墙上,转瞬而逝的烟火。那光芒只耀眼了一瞬,便稀稀拉拉地掉落下来,被夜色吞没。
掌灯太监回过身,见长庚站在那里发呆,便唤了一声“十四皇子”。长庚回过神,跟了上去。
除夕夜,伏虎门前月光璀璨,洒落一地皑皑皎光,百步之外,犹可辨人。一行文武百官列站于广场上,辽公子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赭红色的蜀锦深衣衬出他卓然的气宇。文武百官身穿青色朝服,按照七等官制,戴不同样式的进贤冠。包括回鹘、西夏、高丽、于阗等国在内的八方使臣来朝,与皇帝齐贺新年。西夏国的正副二使,头戴小巧的鎏金冠,腰间围配金蹀躞带;而回鹘使臣的头上却缠着重重白帛,身穿麻布长袍,一条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长布斜搭在肩头。
远方一声悠长的“恭迎陛下”,止住人们热闹的交谈。八名力夫肩抬龙辇走来。辇后的武弁牵着迎春牛。牛的鼻环上缠五彩丝带,额间挂有红缨。皇帝端坐于龙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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